摩天岭之战:鬼子乐极生悲,惊天一炮绝杀一个少将!
196 2025-01-10
我是北疆女扮男装的王府世子。
也是京城人人喊打的混世魔王。
我在京时,小娘子们避之不及。
我离京时,小娘子们跳脚唾骂。
一切的一切,只因我荤素不忌,拐跑了新科状元郎楚暮。
那个惊才绝艳,京城大小娘子心尖尖上的玉面郎君。
【1】
与楚暮初识是在京城的西市上。
彼时,北疆大捷,我被钦点代表北疆定远军进京受封。
我爹定远王初初接到圣旨时惶惶的模样历历在目。
我暗下决心,此行务必要将他交代的纨绔、跋扈、胸无大志的世子形象发扬光大。
于是,我给进城的队伍下了令,命令的中心思想是全力坐实定远王府世子林钰混世魔王的诨名。
原则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底线是不伤性命,财物照赔。
只是刚一入城,却发现气氛不对。
原本街市上的琳琅商摊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两边路人林立之景。
细细瞧去,竟多是手持香包,面色羞怯的小娘子。
小金探了消息回来禀报,原来今日正好撞上新科状元骑马游街。
据说这新科状元不仅学富五车,年仅二十便状元及第,更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
难怪如此盛景,既如此,那就他了吧。
我大手一挥,身后兵士列了队,军容整肃,将整条街占满了去。
片刻之后,街角开路锣鼓之声传来。
放眼望去,当头一人,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大红衣袍,脚跨金鞍红鬃马。
只一眼,我脑中便只剩下一个问题,男子怎能长得如此妖孽?
简直惊为天人。
北疆风沙蚀人,我从小混迹边陲,所见不是粗糙汉子,就是老兵油子,状元郎这一副风光霁月之相于我而言不外乎天神下凡。
激动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直到开路的衙役一声大喊才让我回过神,赶忙将张着的大嘴闭拢起来。
“状元游街,闲人回避。”那衙役喊的是这句。
这我就不乐意了,好歹我也是奉旨回京,怎么就成了闲人了。
我坐在马上直了直腰背,再看过去的眼神就带了几分挑衅。
“你是男子还是女子啊,长得如此貌美,甚得小爷我心。”
街市上的嘈杂因我的言语消失无踪,只余下风声也带不走的尴尬。
众人纷纷看我,眼中鄙夷之意明显。状元郎的眼神更是冷得像一汪冰泉。
开路衙役拿出一卷明黄诏书,“钦点圣诏在此,还请军爷让路。”
我呵呵一笑,“巧了,我们也是奉旨进城,看来我和状元郎缘分不浅啊。”
小金将随身圣旨往前一送,龙纹在晌午的日头下闪着金光。
状元郎怒意更甚,白玉般的面色此刻转青,又是别有一番韵味在其中。
我继续耍混,“连生气都如此好看,这等颜色,要是带回北疆,你们可都得羡慕小爷我了。”
身后众人哄笑,状元郎怒意似乎达到了顶峰,咬牙喊出一句“找死”,竟从马上飞身而起,提拳冲我面门而来。
我拦了拦要冲上前去的小金几人,“美人送上门来,我肯定要亲自会上一会。”
欺身而上,与状元郎交战一处。
只是刚一交手,心下一惊。
没想到这状元郎瞧着同小白花一般,身手却十分了得,我在他手下走了十几招竟没讨得了好,直至渐渐吃力。
状元郎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招式愈发凌厉。
这就不能怪我不厚道了。我放弃了正规打法,下手越来越脏。
军营中厮混练出来的阴招接二连三,什么掏裆部啊,怼咯吱窝啊,戳眼珠子啊,全都招呼了过去。
趁着状元郎面红耳赤,又惊又急之际,我方才寻隙脱了身。
小金他们迎了上来,“打不过?”
我点点头,“还挺泼辣。”
我这人向来不肯吃亏,对方长得美也不行。
你再厉害,我这一众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我对着小金使了眼色,小金、小银、小铜三人会意冲了过去,将状元郎团团围住。
小铁则带着人将游街护送的衙役们拦在身后。
我整了整衣裳,看他们四人缠斗。
定远王府世子当街围殴新科状元郎,这名声,啧啧啧,亲爹啊,我这也算不辱使命吧?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我瞧着时辰,见火候已至,脚尖一点,旋身加入战局,将状元郎胸前红绸一摘,放于鼻下轻嗅。
“美人所用之物都如此香甜,不若就当作你我定情信物吧?”
我飞身上马,将那红绸绑在身上,笑得分外得意。
口哨一声 ,小金几人也回了队列。
“小爷我心情不错,此路就让给美人你了。”
我大笑一声,带着队伍,功成身退。
【2】
我确实一战成名了。
昨日事后,我特意打听了。
新科状元郎楚暮,当今丞相之子,才高八斗,貌胜潘安,是全京城待嫁女郎心尖尖上的如意郎君。
我想过与他打一架效果会很好,却没想过这么好。
御花园犒军宴上,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待我瞧去,那些人又怯怯避开我的目光。
路遇女眷,也总能听到她们低声惊呼,而后便是紧走几步,将我和她们拉开长长的距离。
倒是可以不用这么嫌弃。
更好玩的是,楚暮竟然也在宴席之上,一本正经地装作对我视而不见。
我更来劲了,探头探脑看他,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冒犯。
还真别说,楚暮这颜,真是越看越好看。
终于,楚暮蹙眉看我,眼神里皆是冰冷。
我倒是不在意,我这人随心所欲惯了,从来不在乎外界的看法。
但是龙座之上的皇帝问话,我就不得不仔细应对了。
酒几巡,舞正酣。
皇帝开口,“林钰贤侄,听说你昨日刚进城就跟楚暮打了一架,可有此事?”
我带着几分醉意,起身对着皇帝回禀道:“皇上,有此事有此事。”
“为何?”皇帝再次问道。
我呵呵一笑,学我爹八字步一摆,几步来到楚暮面前,指着他说道:“状元郎甚美,比北疆最美的婆娘还美。”
我边说还边对着楚暮不伦不类地拱拱手,“打是亲骂是爱。我就是想与状元郎亲近亲近。”
御花园的风也静止了。
众人一个个面带震惊地看看我,又看看楚暮。
皇帝对我倒是格外宽容,可能是因为我爹是他拜把子兄弟的缘故,打破寂静尴尬地笑了一声,打了个圆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又举杯邀众人饮酒。
众人这才从惊惧之中拔出神思,开始互相敬酒,掩饰内心汹涌的八卦之意。
我乐颠颠地坐了回去。
好了,昨日一架,再加上今日我在皇帝面前的胡搅蛮缠,定远王府世子林钰定然声名远播。
宴毕,我美滋滋地踏上回定远王府老宅的路。
回京大军大多宿在京郊,今日已不好出城,我打算在王府老宅将就一晚。
皇帝怕我醉酒不便,还特意遣了车马送我。
其实凭心而论,皇帝对我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朝中总有人居心叵测。
我爹老是给我讲他们之前起义的故事。
说到最后,也总要感叹一句,时过境迁,人心不古。
到了老宅门前,我差点没认出自家府邸。
老宅人丁不旺,只有几个家仆居住,负责日常洒扫维护。
离京日久,老宅在我记忆里一直呈陈旧斑驳之状,而此刻眼前的,却是青砖绿瓦,朱门高墙。
老宅被翻新了。看来我爹的担忧要成真了。
【3】
我爹与皇帝刚拜把子那会,皇帝还只是一个叫王舜的起义军领袖。
我爹擅武,战场之上勇猛无比,王舜擅谋,韬略纵横,无往不利。
二人联手,一路从北边打入了京城,收编了各路起义军,推翻了腐朽前朝。
我爹线条粗,性子急,好不容易捱到天下安定,就只想守着我娘过几天安生日子。
王舜顺理成章登基称帝,封了我爹一个异姓王,还在京城赐了府邸。
原本我爹是打算在京城逍遥度日,混吃等死的。
只是安生日子没过多久,朝中开始出现乱糟糟的声音。
以丞相为首的一众文臣开始天天上奏,什么定远王功高盖主,军威过盛压过皇权之类。
本朝初创,朝纲本就不稳,偏偏丞相还是帝师。
皇帝以仁孝治国,不敢过于忤逆,只能两边周全。
我爹为了避嫌,一气之下交了兵权,带着我娘回了封地北疆。
直至后来北疆异族来犯,方才又将定远军兵权交回我爹手上以戍卫边关。
我娘生我时难产去了,我自小是被我爹当男孩子养大的。
若是被朝中发现我是女子,定是要将我扣在京城教养,最后许一个忠心的官宦人家,用以挟制正值盛年的我爹。
但若是独子,便要留在北疆接我爹的衣钵,镇守边关,承袭定远王爵位。
朝中诸人若是要罔顾纲常,定是会寒了血战沙场的边关将士之心。
此番定远军大捷,我爹军功赫赫,定远军军威浓盛,朝中又有人开始出来作妖。
偏偏异族虽败但未尽灭,定远军兵权尚不能交还朝廷。
于是便有了此番我被钦点入京之事。
我爹担心京中生变,皇帝身处高位已久,当年的情分还余几分他心里也没了底。
临行前夜,我爹将我入京之后可能遇到的情况都盘了一遍,最有可能的无非是两样。
第一,让我娶当朝的某位公主,做了驸马,以后就算承袭了爵位也不可能在朝堂、战场上有所作为。
第二,以教养我为由将我暂留京中牵制我爹,再另外培养将才入主定远军,稀释我老林家对定远军的掌控力。
无论哪一样,定远王府都已处在危险边缘,毕竟我的真实身份是一柄名叫“欺君大罪”的悬首之剑。
所以我爹再三交代,此次入京让我务必给世人留一个纨绔、跋扈、胸无大志的世子形象,最好混蛋到公主死也不敢嫁我,先生跳脚也不肯教我的地步。
看着眼前这翻新的定远王府老宅,我心中暗叹,朝廷这是事先做好让我长居的准备了。
看来围殴状元郎这一仗力度还不够,我还得继续混蛋下去。
【4】
第二天,秦霈被他爹扔出来找我。
我正好在跟小金几人商量今日的混蛋计划,秦霈一听也来了劲,嚷嚷着要算他一个。
他被他爹拘在京城时日长了,早就憋闷得慌。
秦霈他爹秦潇,是我爹另一个过命的兄弟,一起打过仗,戍过边。
后来负了伤,退居二线,任京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秦伯父知道我来了京城便把秦霈赶了过来,美其名曰看顾我,实际应该是看着我。
京中情势诡谲,秦伯父也怕我不知天高地厚给定远王府遭灾。
想法是好的,但是秦霈这咋咋呼呼的性格,确定是来看着我而不是来和我一起闯祸的?
秦霈将胸脯拍得咚咚作响,“我爹说了,在这京城之中,只要我们不伤人性命,其他都是小事。”
我算是知道秦霈这毛毛躁躁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
不过既然秦伯父发了话,我更是无所畏惧了,打算将前日未完成的西市打砸之行进行到底。
只是好死不死,我闲闲地骑在马上看秦霈、小金他们在街市忙得不亦乐乎之时,遇到了楚暮。
物品四散,打砸之声不绝于耳的街市上,楚暮的出现似山泉清洌洌地撒入人间,温润了眼前的纷纷扰扰。
又似崖上一颗挺拔的松柏。
只是这松柏此时却挂了一层寒霜,冷眉厉目看我。
而后,一队衙役自他身后冲出,奔着秦霈小金他们就去了。
看那服装规制,是京兆府的衙役。
别以为我不知道京兆府尹是楚暮的舅舅。
我坐在马上冷哼一声,“楚美人,你这有事就找家长帮忙的习惯不太地道啊。”
小金他们和衙役们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乱七八糟,本来就被砸损殆尽的西市破败得更加明显了。
秦霈还算有些脑子,没加入混战,回去叫人去了。
都督府的府兵很快就到了现场,领兵的竟然是秦伯父。
我趾高气昂地看着楚暮,哼,谁还没一两个厉害的家长,我伯父来了,你要完!
结果,楚暮不慌不忙地给秦伯父见了一礼,而后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
大意是定远王府目前处境风口浪尖,若是世子再不修身养性,怕是要给王府引来灭顶之灾。
秦伯父听完频频点头,竟过来攘了我两下,“你小子听到了没有,光天化日,当街打砸,成何体统?”
我一愣,秦伯父竟然被楚暮带着连说三个成语,简直不可思议。
我只好耐着性子跟秦伯父解释:“今日西市的所有商摊我都已经包了,各商贩也拿到的足够的银钱,我们砸自己买的东西,这不违法令吧?”
楚暮鹰眼一扫,四周的商贩纷纷点头作证,该说不说,这钱花得真值。
秦伯父顺势呵呵一笑,赶紧对着楚暮开口,“都给了钱的。”
结果楚暮半分不让,“是不违法令,但天子脚下,胡乱打砸,做派放浪,此有违礼数。作践商品,暴殄天物,此有违天道。如此胡闹行为,当不当抓?”
好好的一个人,偏偏生了一张利嘴。
楚暮不依不饶的言语让我彻底来了脾气,大喝一声,“姓楚的,你有完没完?”
结果挨了秦伯父当头一掌,“闭嘴吧你!”
而后秦伯父容色终于正经起来,对着楚暮说道:“贤侄,这几人都是兵籍,若要管,我中军都督府也是管得的。不然让你舅舅或者父亲来跟我说道说道?”
秦伯父此言明显在说楚暮没资格跟他讨价还价。
别看秦伯父现在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当年也得了一个“京城鬼见愁”的称号,犯起混来,人憎鬼厌的。
相信楚暮的丞相父亲和府尹舅舅也不想他来沾边。
楚暮脸上有一些挂不住了,但终究还是服了软,大手一挥,衙役们开始撤离。
我乐呵呵地对他做鬼脸,“美人,这次找舅舅不行,下次找你爹试试。实在不行跟我回北疆啊,小爷我罩你!”
楚暮的面色黑如锅底,我身后一轻,被秦伯父提着衣领带走了。
事后我不解问秦伯父,为何对楚暮如此好颜色,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秦伯父又一掌拍在我脑袋上,“要不是为了你个小兔崽子,老子会对他一个黄口小儿这么客气?”
我不解看他,秦伯父再次开口,“就是他爹那个老货一直在煽风点火,强留你在京的。这个节骨眼,你要是再得罪他这宝贝儿子,指不定怎么变本加厉磋磨你。”
【5】
好了,我觉得我可以暂停一下混蛋计划,好好歇一歇了。
坊间现下将我传成了洪水猛兽。
有文化的说我罔顾礼法,纨绔放浪,没文化的说我烂泥一滩,荤素不忌。
还有胆子大的,开始传我有龙阳之好,天天跟男子厮混,还看上了新科状元楚暮,甚至痴缠到了皇帝面前。
我美滋滋地听着坊间各色版本的传言,秦霈却愁眉苦脸。
他本来想带我去京城各时兴之处见见世面,但是现在不管是清音小馆还是富贵花楼都没有姑娘愿意给我作陪,连带秦霈也遭到了嫌弃。
风月之地,我和秦霈便只能斋喝,无聊得紧。
更过分的,在京城子弟的集会中,各家姊妹只要看到我和秦霈靠近便慌忙离席。我和秦霈似乎变成了行走的瘟疫,专门传染女子的那种。
秦霈的好兄弟李雪松组织游湖,难得我也在邀请之列,估计是托了秦霈的面子。
北疆少水,游船对我来说更是新鲜玩意。
我带着小金他们兴冲冲地去了,想让兄弟们也感受一下这京城风光,满满当当坐了一船,连秦霈也被赶去了其他地方。
结果船行过半,竟然有人落水。
是个姑娘。
眼看她惊慌扑水,只吓得与她同船的小姐妹们惊声尖叫。
我左右看看,就数我们的船离得最近,可是我们这些北疆回来的人大多都不太会水。
眼瞅着那姑娘浮浮沉沉,小金他们开始脱外袍。
“不行,你们身上还有伤。”我赶忙拦住,解下船上一条缰绳往腰间一系。
死就死吧,一咬牙,鱼跃而下。
小金他们几人赶紧划桨跟上。
只是一入水,便猛呛几口。赶忙使劲扑通,双脚乱蹬。
却发现情况不对,那水不过刚刚齐胸,那姑娘明明立起便能求生,却为何一直在水中折腾?
我站在水里只觉莫名其妙,转头一看,一艘小船转角而来。
船头一人衣袂飘飘,容色洌艳,不是楚暮又是谁?
我猛擦一把脸上的水,好家伙,敢情是想引楚暮来个英雄救美啊。
我就说一个大男人长成这样就不是什么好事,简直就是红颜祸水嘛。
那落水的姑娘见我出现,便知露了馅,拿眼刀剐我。
见楚暮转眼过来,又羞又恼,狠拍水面,再泼了我满头满脸。
我可不能放过恶心楚暮的机会,流里流气一笑,“姑娘,状元郎早已与我红绸定情,你就别肖想了。”
那姑娘啐我一口,“登徒子!”
得,好事未做成,又落了个登徒子的名声。
也不知姑娘们怎么传的,几日后,有人骂到了我跟前。
丞相母亲的寿宴上,清宁公主拦我去路,“赶紧滚回你的北疆去,莫要玷污楚暮哥哥的清誉!”
楚暮?哥哥?!
我玩性大起,“听说宫里打算给我指婚一位公主,不如清宁公主你牺牲一下,求皇上将你赐给我,我若忙着玷污你就没空玷污你的楚暮哥哥了。”
公主小脸一红,杏目圆睁,半天才斥出一句,“臭流氓!”
而后落荒而逃。
我在一旁叼着草尖笑得邪性,秦霈却给了我一拳,“这么对人家公主不合适。”
我转头看看他,疑惑问道:“你喜欢清宁?”
秦霈似被我踩到尾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胡……胡说什么!”
“天大的好事啊,就让你爹找机会去求娶。你要是娶了她,我就不用当那劳什子驸马了。”我喜不自胜。
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如今皇室与我年龄合适的公主只剩下清宁一位,若秦霈娶了她,我的第一重危机就解除了啊。
不过这清宁貌似属意楚暮,虽然清宁若嫁给楚暮也能解除我的危机。但是秦霈作为我的好兄弟,我当然想让他得偿所愿。
反正这一波里外里我肯定不亏。
【6】
于是,我帮秦霈制定了严密的追求计划。
首先就是先跟我划清界限,然后再把他包装成第二个楚暮。
才华一时半会是赶不上了,但是模样照着楚暮的风格拾掇拾掇,竟然也能称一声清贵公子。
再然后便是各种偶遇,抓住各种机会展示他本来就不多的才华。
什么蹴鞠场啊,比武场啊,摔跤场啊,反正换着花样在清宁公主眼前晃。
诗会这种活动就不指望出风头了,遇到这种场合,我给他的建议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小清宁。
别人对诗他给清宁布菜。
别人和词他给清宁斟酒。
别人奏乐他给清宁折花枝。
别人写字他给清宁递凉帕。
当然我这边的助攻也不能止于此。
捧了秦霈,那自然是要踩楚暮的,不然怎么能把他从小清宁的心里彻底赶出去。
怎么个踩法?
那自然是将我和楚暮捆绑到一起,用我的污名继续玷污他的嘉誉啊。
据说为了让楚暮安心念书,丞相专门给楚暮购置了清幽别院。
别院中除了三五小厮,竟一个女仆都无。
这是要把楚暮往清心寡欲这条路上一引到底啊。
不过甚合我意,这样的青白名声,踩起来才过瘾。
我探得地址后便三不五时地去别院门前,呲着牙花吊儿郎当地等他。
“楚美人,好巧啊,今日的日头不错,跟你一样好看啊。”
“楚美人,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楚美人,今日看到这牡丹就想起了你的绝色容颜,送你啊。”
……
自从上次我使出下三滥的打法之后,楚暮似乎不大愿意与我动手了,被逼急了,至多也是冷着脸对我怒斥:“你能不能滚远一点!”
或者:“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招惹我?”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秦霈那边尚未成功,我自然不可放弃。
我甚至还升级了助攻方式,开始不限于言语上的挑衅。
我在他马车上动了手脚,趁他一时不察跌出马车之际将他揽入怀中。
“美人出行要小心哦,跌坏了小爷我可是要心疼的。”
同窗请他去吃酒,我便将酒楼包下来,又将怡红楼的姑娘全部请了来,美其名曰替家中美人好好款待同窗。
出去游猎,趁他不备,故意惊了他的马,想来个英雄救美。
谁知那疯马竟是一匹西域进贡刚训不久的烈性马。
我胯下的追云已是千里挑一的宝马,却依旧跟不上那疯马的脚程。
楚暮武功不弱,但是到底是文人,没有刻意训练骑术,此刻在马背上被颠得七荤八素。
眼见前方便已是断崖,我脑中闪过楚暮对秦伯父说的话,“世子再不修身养性,定要给定远王府招来灭顶之灾。”
不管了,我一咬牙从追云身上奋力一跃,落在楚暮身后的马背上猛勒僵绳。
那疯马被我勒得嘶鸣出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踢半刻,而后再落地,竟又不管不顾地往断崖冲去。
我心下一横,搂住怀中的楚暮往一侧倒去。
我满心只有护住楚暮性命,别给定远王府遭灾一个念头,以我做肉垫,紧紧地将他护在怀中。
粗粝的山石一直在磕碰我的身体,却并没有阻住滚势。
到底还是晚了,我和楚暮径直向崖下滚去。
又不知跌了几许,就在我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的时候,跌势一顿,被一处藤曼卡住了身体。
我瞧了一眼尚在我怀中的楚暮,心下一松,彻底昏了过去。
【7】
再醒来,天已擦黑,我和楚暮已经在崖下的一处山洞。
应该是楚暮将我抬进来的。
意识回归,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跌散了,身上骨头应该也折了几处。
稍一动,差点闷哼出声。
楚暮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山洞内的火光跃跃印入他双眸。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我俩异口同声,又一起怔愣住。
我听他声音中气十足的样子,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定远王府保住了,保住了。
我将随身带的伤药扔给他,“身上可有伤处,这金创药是我们军中常用,对伤口有奇效。”
楚暮接过伤药,表情怔怔,“你伤比我重,留着自用。”
我笑了一声,“就这丁点的药粉,我这周身的伤哪里够用。再说我在军中受伤是家常便饭,不比你细皮嫩肉的。”
楚暮第一次在我的调笑下面色平静,不愠不怒,声音低沉,缓然开口,“你本可以不必救我的。”
我不敢有大动作,只冲他摆摆手,“我不是救你,我是救定远王府,你若殒身,我们定远王府难逃其责。”
楚暮似陷入沉思,我看着他又玩心大起,“不过若你心存感激,大可以以身相许。”
楚暮薄唇轻抿,双拳半握,似是发怒前兆。
我见好就收,乖乖躺了回去。
见楚暮依旧未上药,我催促到,“你赶紧上药啊,留了疤小爷我可是要心疼的。”
楚暮身体绷直,下意识将外袍往下扯了扯。
我这才发现那外袍遮盖住关键部位的地方似有血迹渗出,该不是伤到那里了吧?
我心下一急,断子绝孙的罪过不比伤人性命轻多少啊。
我挣扎着爬起来,趁他不备,一把扯过他的袍子仔细看去。
还好还好,只是伤了大腿内侧,里裤也划破了,那底下豁着一道血红的口子。
面对我的突然之举,楚暮瞳孔骤缩,似惊疑未定,一张脸从煞白转青而后又飞上一抹可疑的红晕,愣怔当场。
我将那药瓶从他手上夺了过来,洒药粉到伤处。
有些不匀,就在我准备上手将那药粉抹匀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扼上了我的腕。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怕什么,都是大老爷们。”
楚暮将我的手腕捏得生疼,“世子,还请你自重!”
这人的脾气来得好生奇怪,给他上药还是我的错了?
我将药瓶往他身上一扔,“你把清宁给拒了我就不招惹你了。”
“只是为了清宁公主?”楚暮依旧没撒手,双眉紧蹙,狠劲盯我。
我奋力一挣,终于挣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秦霈那小子看上清宁了,但清宁心里有你,我这不都是为了兄弟么?”
话音刚落,我怎么感觉火光映照的山洞内生起了阵阵寒意。
再看向楚暮,那眼神似寒箭要将我射穿。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刚欲开口询问,洞外响起了小金他们的呼喊之声。
【8】
我这回真是伤得不轻,当着楚暮的面是嘴硬,被人抬回府邸后,整整半个月没下塌。
不过我还是替秦霈做了最后一把助攻。那就是安排小金他们蹲守在楚府别院门外,将楚暮丢弃的带血里裤偷了出来。
小金起先是不干的,嫌丢人,直到我答应举荐他参加京卫武学,他这才勉为其难地去了。
而后,我又找了京城最热门的说书先生,将楚暮如何参加游猎,如何惊了马,如何伤了裆部的事情编了一个精彩纷呈、跌宕起伏的故事。
又佐以楚暮带血的里裤为证,在京城各大茶楼酒馆连讲了半月。
一时间京城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楚暮伤重,不能人道,感叹天妒英才。
据说惹得不少闺中女子伤心欲绝,集市上窈窕身影也少了大半。
也有一些不死心的家底雄厚的小娘子,将鹿茸、海狗等名贵药材流水似地送进别院。
这一月,我以养伤为由,闭门谢客。这理由倒也不假,另外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怕楚暮来找我的麻烦。
我此番作为,是个男子应该都受不了。
期间楚暮送了一回药来,我担心有毒,让人赶忙扔了。
这回应是彻底把楚暮惹毛了,但是为了兄弟我已然豁出去了。
好在秦霈那厮倒也没辜负我这一番付出,屁颠屁颠地来我府里报喜了。
“成了?”
秦霈兴奋点头,“半月之前,清宁去追问楚暮伤情,楚暮沉默以对。清宁彻底死了心,开始回应我的嘘寒问暖。就在昨日,主动提出让我爹去向皇帝提亲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不过看着秦霈傻兮兮的样子,我追问了一句,“清宁如此待你,你心里可有怨气?”
“这有什么可怨的,不就是拿我当替身吗?来日方长,只要她陪在我身边,她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秦霈摸着头竟然笑出了几分羞怯。
我心下安慰,“心态真好,活该你小子抱得美人归。”
秦霈喜滋滋地去找清宁了。
第一重危机解除,小金功不可没。
我伤好了大半,心情登时大好,吩咐小金备马。
小金问了一句,“去楚府别院么?”
我摇摇头,“去都督府。”
我想起了在山洞中答应楚暮的,只要他拒了清宁我便不再招惹他之言。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我和楚暮之间两清了。
【9】
怕什么来什么,王府老宅的大门刚一打开,门外就有一人拦住我去路。
楚暮一脸的阴郁孤寒,这是来找我麻烦了?
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我都答应不再招惹你了,你还来作甚?”
楚暮似乎被气狠了,完全没了往日的清冷自持。
“招惹了就想跑,你当真是寡情薄性!”
等等,寡情薄性?这是哪跟哪?
说好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呢?这状元郎用词也不太讲究啊。
算了算了,就当他气急了乱说话,毕竟这回确实是我过分了。
我赔上笑脸,“那个坊间传言嘛,过个三两月大家都忘了。再不济你赶紧娶亲,再生个大胖小子,这传言就不攻自破了嘛。”
我自以为我这安排合情合理啊,却不料楚暮目眦欲裂,神色更加瘆人了。
求生欲让我在心中快速盘算。
“快一点的话,我帮你把怡红楼包了?姑娘们路子野,不出几日,定能将你的雄风传遍大街小巷。”
“喀”一声,门前的镇府石狮竟被楚暮硬生生掰下来一块。
我貌似听到我头骨碎裂的声音,速速后退,关上大门,又叫小金喊了几人来守在门后方才觉得心安一些。
这楚暮莫不是要变成吃人的猛兽了?
小金他们一直守着,据说楚暮在门前站了近两个时辰,脸冷得能滴出水来。
什么也不干,就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直到天将擦黑方才离去。
“确定走了么?”
小金点点头,“确定,我看着他进的别院。”
“那我们也走,快!”
到了都督府,我说明想举荐小金去京卫武学的来意之后,秦伯父起先是拒绝的。
直到我倒出小金帮忙偷里裤,助力秦霈抱得美人归的前因后果之后,秦伯父笑得胡子都快甩飞了。
“你这混小子还真有点我当年的影子,甚好甚好,这个忙我帮了!”
我自然是千恩万谢,连带着小金差点要跪下给秦伯父磕头了。
办完事,便带着小金急急离开了。白日里楚暮的种种还历历在目,我生怕他再杀个回马枪,让我连回府都不能。
好在楚暮并未再来,我俩慌慌张张地回了府,商量着以后出行护卫的问题,防备楚暮再来寻衅该如何应对。
谁知没等来楚暮,却等来了一道圣旨。
宣旨的公公乱七八糟念了一堆,直到最后我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我作为定远王府世子,未来的朝廷肱骨,让我入国子监进学,考核合格后再酌情委任。
冠冕堂皇,倒是找不出不合情理之处。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我爹虽然粗线条了一些,但就我入京这事上,那不得不说料事如神。
先不说我的学问能不能考核合格,光这国子监四年的学制,意味着起码得绑我在京四年。
我入京的第二层危机就要来了,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继续作,继续当我的混世大魔王!
【10】
国子监入学考试我就没过,哪怕如此,皇帝还是不管不顾地将我塞了进去。
舞文弄墨真的不是我的强项。学习一途,我就只对兵法谋略感兴趣,兵书策论我能过目不忘,但其余的对我而言就都是折磨了。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回府,倒是躲开了楚暮的围堵。
但国子监拢共就那么大,放眼望去要么是老学究,要么是小学究,张口之乎者也,闭口仁义道德,我这学痴莽夫更显得格格不入了。
所以,简直度日如年,每每我都是在课堂上睡得不辨天日,流下的口水都快把书案浸透了。
偏偏作为荫监生,又是皇帝指名入学的,先生不敢拿我如何,气急了也只能吹胡子瞪眼,骂我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下了堂我便会清醒过来。
同窗有知道我是北疆来的,往往好奇询问。
这我就来劲了,将北疆之景,战场之事讲得绘声绘色,慢慢地我身边竟然集结了一帮不爱学习的纨绔子弟。
期间一个叫楚洵的人对我的故事颇为质疑,这我哪里肯相让,嚷嚷着要他们同我回府,与随我一同回京的兵士们求证。
他们不敢,国子监监规森严,不到初一十五的休息之日是不得外出的。
我冷哼一声,“就不爱跟你们这群弱鸡玩。”
都是血气方刚十几二十岁的男儿郎,哪里经得起我这样激。
入夜,一群人蹑手蹑脚地往院墙摸去。
顺利得不可思议。
想来国子监应是没有出过我这样离经叛道的监生,院墙不高,护卫全无。
我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府,又安排布上酒菜,拉上小银他们作陪。
一群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就着边疆趣事,喝得酩酊大醉。
醉意朦胧中,我似乎瞧见了一人似光华耀,闪现在我面前。
“楚……楚美人……”
身上一轻,我被从醉倒在一堆的人群中扒拉出来,落入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松香入鼻,驱散了我胃中的翻滚之意,舒服地嘟囔一句,“楚美人好生……好生香甜……”
再之后,我便彻底醉倒了过去。
【11】
待我醒来,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被国子监开除了。
坏消息是楚暮以后负责对我进行单独教导。
据说是丞相一早去向皇帝请的令。
楚暮状元及第本应于日前到任翰林院修撰一职,但因前次受伤一直拖延。
此番也不知丞相跟皇帝说了什么,反正皇帝答应将楚暮翰林院留职,以好好教导我为首任。
我欲哭无泪,这是刚出恶土又入苦海啊。
楚暮这厮又找家长,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从此之后,楚暮每日一早便在王府门口候我,下堂之后再送我回府。
甚至还管饭,说我正在长身体,逼我吃一些有的没的。
想象中为难我的场景也没有出现,当真是认认真真在教我读书。
只是规矩太多,不准侍从跟随,不准私下会客,不准夜间出府,不准喝酒,甚至连上课发呆也不行。
这人未免也管得太宽了,明明他自己授课途中就经常发呆,直愣愣的眼神盯得我心里直发毛。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期间我跑过几次,打不赢,每次都被他捉了回来。
甚至还不给我安排休息日,简直惨无人道。
秦霈忙着大婚事宜没空搭理我,期间楚洵倒是来过一次,与我闲话家常,又说了一些国子监的趣事。
我这边没有其他话题,说来说去都是对楚暮满满的怨恨。
我说楚暮虚伪无比,坊间传言的温文尔雅、清润贵气都是扯淡,天天板着脸,绷着眼,脸黑得能滴出墨来的样子,庙里的罗刹都看着比他面善。
年纪轻轻似乎还患上了呆症,动不动就神游九天,简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巴拉巴拉总之说了好大一通。
注意到一旁听着的楚洵神色逐渐惊恐,我这才收了声,“是吧,连你也觉得可怕吧?”
结果,第二天,也不知是不是我私会楚洵的事情被楚暮知道了,我的课业肉眼可见地繁重起来。
就这样熬了两个月,我实在憋不住了,对天哀嚎。
楚暮进来,我赶忙止住,眼睛滴溜溜一转,既然硬的不行,那试试软的?
“楚夫子,楚大人,楚哥哥,你就让我休息一日吧,求求你。”又眨巴着眼看他。
楚暮似呆症发作,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
“楚暮?”我晃手于他眼前,“楚暮!”
楚暮这才从恍惚中醒神过来,佯咳一声,“你休息作甚?”
我一听,有戏!
赶忙开口:“小金入武学有一段时日了,我想去看看他。”
“那便明日吧。”楚暮目光灼灼似有星闪过,口气却轻淡无波。
“太好了!楚美人真是人美心善!”我欢呼出声,顺带搂过他的肩膀表示感谢。
转身欲出府,楚暮却没有跟上。
我转头问他,“今日是准我自行回府吗?”
楚暮再次如梦初醒一般,长腿几步跨来。
这人才二十及冠,怎的呆症越来越严重了?
【12】
小金入武学这么久,心里实在想念得紧。
金、银、铜、铁四人是我爹在北疆战场捡回来的孩子。
两军交战,他们四人不知怎的误入了战阵,也是命大活了下来。
被我爹捡回来给我作伴。
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后又随我爹一起上阵杀敌,早就是生死不离的兄弟了。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与小金分开这么久。
我天不亮就驾马往京卫武学袭去。
武学设在京郊,待我到时,正好赶上他们晨练摔跤。
练武场上汉子们个个身着跤衣,袒胸露臂,尽显精壮,看得我双眼放光。
小金见到我也异常兴奋,挥手唤我。
我甩着马鞭回应,打马冲入练武场。
清风带来了汉子们的阵阵威喝,身处其中,仿佛回到了定远军营与兵士们共同习武操练的时候。
我只觉浑身血热,摩拳擦掌,加入了练习的队伍。
我身量不高,起先小金的同窗们还不屑与我同练,但当我放倒一个又一个的武学生后,一名身材健硕的汉子站了出来。
许是觉得我煞了他们武学生的威风,他提出与我对打。
小金在我身侧耳语了一句,“这人臂力惊人,是我们这里的摔跤王。”
我点点头,反正我就是松活下筋骨,他比我壮,瞧着也比我年长,我输了也不丢人。
一上手,我方知小金说的臂力惊人是何意。
那汉子的一双手如铁钳一般箍在我的手臂上,似拎着小鸡崽子一样拎着我。
他看着我并不着急进攻,似在欣赏我被他拿捏的窘迫。
我气性一起,抓住一个机会,扫腿过去。
那汉子主攻上肢,下盘不稳,竟真的被我绊倒了。
他气呼呼地爬起,喊了一声“再来”,便径直扑向我。
这次那汉子完全不给我任何机会,抓住我就一个过肩摔。
好在我够灵活,过肩之际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一旋身,在他身后趴了个满背,紧紧不肯松手。
就在我庆幸又躲过一劫之时,一声威严十足的力斥如晴空炸雷一般。
“竖子敢尔!”
身后凌厉掌风袭来,我被一把拉开,紧接着一袭青衣在我身前掠过,只不过三两招,那汉子轰然倒地。
只见楚暮美艳绝伦的脸冰霜满布,周身气息似韵着狂怒。
众人指指点点,我生怕给小金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赶忙上前拉过楚暮。
“你干什么?这里是摔跤场,谁让你……。”
楚暮猛一回头,双眼赤红,冷光锐利,吓得我把后半句直接吞了回去。
他拉起我径直朝外走去,再扔给我一句:“以后再无休息日!”
直震得我头皮发麻。
小金要拦,我赶忙摆摆手。
小金还不知道我现如今是在楚暮手底下讨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不知道楚暮到底在发什么疯。
【13】
楚暮罚我抄书,《礼记》,十遍!
我抄了整整一日,楚暮盯着我抄,每抄完一遍还要问我,“记住了吗?”
我摇头。
“再抄!”
“记住了吗?”
我再摇头。
“再抄!”
直到最后一遍,我实在扛不住了,不等他问,赶紧点头,“记住了。”
楚暮斜眼看我,“你记住什么了?”
我抄了整整十遍,确实记住了不少,却不知这人到底想听哪一句。
我一点也不想再抄了,仔细琢磨起来。
估摸着这人让我抄《礼记》定是为了让我明礼识礼,便开口回答:“民之所由生,礼为大。非礼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之亲、昏姻、疏数之交也。”
楚暮终于正眼看我,“以后还敢不敢了?”
这回是真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但看着他那渐渐和缓的面色,想来我这是蒙混过关了?
便赶紧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也许是楚暮见我乖觉,竟然提出教我习武。
我眼睛亮了,要是我好好练武,等能打赢他了,是不是就可以跑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自那日起,我的课业变成了半日文课,半日武课。
有变化的还有楚暮。
那之后,楚暮常常一身轻薄纱袍出现在我面前,甚至教我练武之时也不曾换下。
美则美矣,但是不是过于……放浪了一些?
虽是在自家府邸,但到底是有我这外人在场。
那纱袍轻薄,动作之间衣襟一开,他的锁骨啊,胸膛啊全都露了出来,动作大了甚至能见着腰腹。
更让人奇怪的是,他往往带我来到练武场就把我晾在一边,先自行打一套拳或者舞一阵剑。
让我经常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教我习武还是自己练武。
手把手教我招式的时候又挨得特别近,这三伏天的他也不嫌热。
反正我是怪热的,又挣脱不开,只好由他去了。
习武让我这段时日的饭量大增。之前还对楚暮给我备的饭食挑三拣四,现在都是来者不拒狼吞虎咽。
也不知道楚暮准备的是些什么吃食,据他说都是滋补之物,美其名曰帮我长身体。
如此吃了一段时日,身量确实长了,不仅长高了,还长胖了。
尤其是上半身,胸口处总感觉有些勒得慌。
楚暮见我这段时间老是扯自己的衣裳,便问我怎么了。
听我说了缘由后,楚暮难得喜笑颜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是长大了一些。”
我昂起头,一脸的桀骜,“我早就长大了,过完年我都十六了。”
“十六了,好年岁,十六好。”楚暮脸上笑意更甚,似乎接了我的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有些莫名其妙。
【14】
楚洵竟是楚暮的族弟!
那日楚洵刚好来别院找楚暮被我撞见,我心下好奇,躲在了一处墙角。
楚洵是来找楚暮商量弃文从武之事,想要参加下个月武举乡试。
结果被楚暮臭骂一通。
“戡乱以武,治世以文,本朝初立,边疆自有开国武将镇守,朝堂却缺安邦能臣,而今你是要自毁前程?”
楚暮的声音不怒自威,说得楚洵只剩下嗫喏。
“知晓了,兄长。”
我从墙角跳了出来,指了指楚洵,又指了指楚暮。
“你们是兄弟?”
这才反应过来,那日我在王府老宅当着楚洵的面痛骂楚暮的话,定是被这个墙头草原封不动地转告楚暮了。
所以楚暮才加重了我的课业挟私报复。
我挥着拳头便要打楚洵,楚洵迅速格挡,脚下轻点往楚暮身后躲去。
“兄长救我!”
楚暮果然似高墙般挡在了我俩中间,还钳住了我的一只手。
我从小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心下一急,大喊,“楚暮,你竟帮他不帮我。”
然后恶狠狠地用仅剩的一只手攀住楚暮的脖子,顶头朝他的面部撞过去。
可恶,竟然只撞到了他的嘴!
只怪他太高了,要寻常身量之人这一下该是被我撞塌鼻梁的。
额间有阵阵湿意,这触感着实有些奇怪,这人的嘴是铁做的吗?
再一抬头,我扑哧笑了,原来也是凡胎肉体啊。
楚暮的下唇被我撞开了一条口子,殷红的鲜血渗出。
楚洵扔给我一个“你要完”的眼神,逃之夭夭了。
楚暮还在原地,双颊不自然地微红,脸色却惨白,双唇紧抿,甚是怪异。
我琢磨不会是最近习武武艺精进,给他撞成内伤了吧。
“你没事吧?”
我刚想上前查看,结果“嗖”的一声,一道人影滑过。楚暮运功飞走了,我连衣袖都没摸到。
轻功这么利落,这也没内伤啊,这楚暮举止怎么越发捉摸不透了?
那天下午的课,楚暮没出现。不,应该说楚暮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根本没让我进。
我感觉不可思议,往日里一课不落的楚暮竟然让我放羊?
算逑了,找楚洵算账去。
账没算成。楚洵主动提出请我吃酒赔礼,京城有名的清音馆。
我乐颠颠地去了,美酒佳肴,还有两个弹琵琶的小娘子在侧清音袅袅,好不惬意。
本来是不打算喝酒的,我怕楚暮知道了又要罚我。
但架不住楚洵此番下血本买来的笑春风,光闻闻味,我都垂涎三尺了。
楚洵又一再怂恿,我心一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受罚明日说。
三杯酒下肚,我大剌剌表示前事不计,还是好兄弟诸如此类,但让楚洵必须交代清楚都跟楚暮说了些什么。
“就说了那日你骂他的话。”
我作势要打,楚洵赶忙补充,“还有就是你说的那些北疆风情、战场之事。”
那倒是没有瞎说什么。
我放下心来,讥诮了一句,“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一个文人,这些打打杀杀之事定是不乐意听的。”
楚洵摇摇头,“还真不是,兄长从未那样认真听我讲话,还追问了许多细节。一直说边关将士都是好儿郎。”
楚洵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还说你小小年纪,已有军功在身,是我辈楷模。所以我才动了弃文从武的心思。”
我冷哼一声,“他最后还不是劝你放弃,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我们武夫。”
楚洵见我执拗,话题转入京中趣事。
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不知不觉给我喝迷了。
【15】
我来葵水了。
我娘走得早,我一直不知女子还有葵水一说。
彼时楚暮正因我喝酒罚我蹲马步。
两人盯着我裤子上沁出的大片血迹面面相觑。
我抄起家伙准备冲去找楚洵算账,“楚洵昨日定是给我下了毒,我都流血了!”
却被楚暮拉住。
我气愤质问:“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帮他?”
楚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犹豫半天,将我打横抱起,“你此前没来过葵水?”
“葵水?那是什么?”
楚暮轻叹一声,“《寿世保元》记载,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葵水至。你来年将十六了,怎会如此迟?”
室妇?楚暮的意思是男子不会来葵水?
那我岂不是暴露了?
要知道这欺君之罪足以让他爹,当朝丞相借机将定远王府灭门!
我脑中警铃大作,心中开始盘算杀楚暮灭口的一万种法子。
只是,观察之下,楚暮这清冷自持的样子,怎么好像事先知晓了一般?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略通医理,那日山洞内你伤重,我把过你的脉。”
竟然已经发现这么长时日了?他怎的没去告发?这不对劲。
楚暮似能读懂我的心思一般,“我知定远王府处境,此事不能为外人道。我会帮你保密。”
“你爹忌惮定远王府久矣,你为何如此?”
楚暮看向我,眼神定定,“我钦佩定远王为人,敬重定远军血性,也心……疼你。”
心疼我?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虽从小混迹军营,少时便上沙场,但比起固步深闺,每日女德女戒的闺秀女子,我已不知肆意快活了多少倍。
只是到头来,还是要同别的女子一般来这要命的葵水,真是颇为难捱。
楚暮见我蹙眉,开口安抚,“你自小长在军营,养得不好。此番要吃些苦头了。我晚点给你开些方子,煎药服下应能缓解。”
见楚暮如此和颜悦色,他既早已发现我女子之身,却并未告发,现下所言应是不虚吧。
这葵水真是要命,缓下精神后,我只觉头晕,恶心,连带着肚腹隐痛,浑身发寒。
果真如楚暮所言,难受极了。
楚暮将我安置在他的榻上,便出去了。
【16】
再回来的时候,楚暮带回来了一些药材,还将一个小包袱扔给我便急急退出房门。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衣袍,还有一些布条,以及系着绳子的带状物体。
正拿着那些东西不明所以,又发现包袱中还有一张纸条。
楚暮劲挺的字迹跃然纸上,原来那系着绳子的东西叫月事带,而布条竟是用来束胸的。
做女子如此麻烦的吗?
我按照楚暮纸上交代的用法将束胸和月事带安置好,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待楚暮回房,我便跟他抱怨了几句身上新增物件的各种不适。
楚暮闻言,脸红得如烫熟的虾,最后似忍无可忍,一把捂住我的嘴,“此语无状,以后不可再言!”
怎么好好的又发脾气,这人真是晴雨莫辨,好生反复。
挣脱不开,突然生起要调戏他的想法,嘴唇一嘟,亲上他的掌心。
楚暮果然似烫手一般松开了。
我笑嘻嘻地看他,“楚美人自己送上门,不亲白不亲。”
就是喜欢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谁知还没得意够本,下一瞬,楚暮却冲到了我面前,一把揽过我的腰。
又将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我惊诧瞪他,只见他眸中有忿忿,有决绝,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世子,你知我心眼不大,最喜以牙还牙。”
楚暮那波光洌艳的脸便缓缓朝我靠来。
我心下一紧,这不对啊,楚暮何时学会同我一样无赖了。
但是学得不够彻底,竟然将双眼都闭上了,这不是给敌人可乘之机吗?
跟我耍无赖,你还嫩了点。
我龇着大牙一口咬上了他的嘴,让他上下唇的伤口都对仗工整。
楚暮吃痛放开,我摆出阵仗欲与他对战。
谁知楚暮不怒反笑,只看我轻轻摇头。
那眼神里是……无奈?
楚暮开始收拾我换下来的衣袍和被褥。
我揉了揉眼睛,眼前这个忙碌之人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状元郎?
楚暮边收拾边解释,“此间事不便经外人手,这几日你在内院安心住下。王府也先别回了。你久未回京,王府之中人心如何尚无把握,莫要行风险之事。”
收拾妥当,楚暮嘱咐,“唤你可信之人过来差遣。”
楚暮不愧是状元郎,心思缜密,这一番安排滴水不漏,让我也确信他是真在为我着想。
不知为何,我见抱着脏衣离去的背影,竟生出了几分贤惠之感。
这感觉,就……很怪异。
【17】
楚暮看我看得更严了,把我拘在内院,不让我碰水,不让我贪凉,不让我使用武功。
不仅如此,还逼我每日三顿苦药。
直到我见着那如墨的药汁都打怵。
我当着楚暮的面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只是还未开口就被楚暮捉住手。
“你而今体虚,莫要这么拍自己。”
他这样一说,我感觉此刻不表现得娇弱一点都对不起他。
于是我反握住他的袖摆轻晃了几下,继续未完的说辞。
“你看,我现今真没什么事了。腰也不酸了,肚腹也不痛了,就不用喝药了吧?”
楚暮扫了一眼袖摆,“不可”二字脱口而出。
气得我将他大袖一甩,“不跟你玩了,我去找小银他们。”
抗议以失败告终,不过也算不得彻底。
自那日起,药汁被换成了药膳,终归是好入口一些了。
终于熬过了七日,就在我满院子溜达着,准备找楚暮辞行回王府之时,小银几人匆匆而来。
“丞相府车马往别院来了。”
“距此多远?”
“约莫三五里。”
我们不想与丞相照面,满院子找楚暮。
去遍了他常呆之处都不见其身影,最后竟是在小厨房找到了他。
“你在这干什么?”我见到对着火炉上摇着蒲扇的楚暮大吃一惊。
楚暮见我们几人闯入,也很是意外,而后仿佛释然而笑,将手中蒲扇往边上一放,坦然道:“我在做你今日的药膳。”
我更惊诧了。
他们文人雅士不是最讲究君子远庖厨么?楚暮到底是哪根筋不对?
难怪这段时日他身上原本的松香变成了药香。
我起初还以为我喝药喝出了幻觉,现在想来,我这段时日的药汁药膳,都是由他亲自熬制。
“君子远庖厨,你们要替我保密啊。”楚暮依旧笑着望向我们,艳色胜过湖中秋波。
小银他们几人相视一眼,而后再看看我,点了点头。
我打眼一瞧,楚暮白皙的手上红印斑驳。
心中突然有一些暖流涌出,楚暮这人,似乎还不赖。
“楚暮,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有点像我娘。若她还在,应也是这样待我好。”
哇,我发现楚暮这人竟然会变脸,上一刻还笑容满面,这一瞬又黑口黑脸。
我赶忙拉着小银几人退去,“我们先回王府了啊。”
【18】
我们没有走,而是埋伏在院内听墙角。
楚暮将丞相迎进了别院,安置在中堂品茶。
丞相似乎极看重这个儿子,一直在关心他的生活起居。最后又将话题引到我的身上。
“定远王府世子心性如何,我儿可观察仔细?”
楚暮沉声答道:“与外间传言无异,顽劣不堪,难当大任!”
丞相一听,似乎十分满意楚暮的答案,“如此甚好,让林家对定远军的掌控在定远王这一辈止步,方可解北地隐忧。”
楚暮点头,“父亲所言甚是!”
而后,楚暮朝丞相拱拱手,“世子朽木烂泥,已无调教可能,莫不如让他回北疆,儿子也能图个自在。”
丞相却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今他一旦回了北疆,又是天高任鸟飞之景。除非在定远军中安插进忠心朝堂之人,方可安心。”
“父亲何意?”
“朝廷一直想派人入定远军监军,却苦于无合适人选。下月武科考核开始,定然出现许多将门新秀。一切待武科三试后再说吧。”
二人又闲话了一番家常,丞相离开时天近晌午。
我没有现身,而是如楚暮所愿离了别院。
心中酸涩,不比小银几人俱是忿忿,“他才朽木,他才烂泥,世子你别听他所言,他和他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冷笑一声,“甚好,连他都如此说,证明我的目的就快达到了。我此前所行不就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废物点心,好让朝廷安心放我回北疆么?”
我这话不知是在宽慰小银几人,还是在宽慰自己。
小银几人很是认同,我却开始神思不属。
原来他教我是为了查我心性。
原来我在他心中是如此不堪。
倒是也能理解,毕竟他是丞相之子,他爹便是头一号看定远王府不顺眼之人,虽他答应帮我保守秘密留定远王府活路,却到底瞧不上我,有何意外?
只是,为何我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19】
我让小银挑了一批军中好手住进了王府老宅。
一为防止我在府或出行时闲人靠近,尤其是那种毒舌且武功高强之人。
二是为了保证我的秘密不被泄露。
我住进王府内院,任何人无召不得进入。
我不再去别院上课,也不再见楚暮,他不是说要还他自在嘛?那就彻底不见吧。
偌大的京城,要避开一个人还是简单得很。
期间皇帝倒是送了一道口谕过来,意思是让我继续去找楚暮读书,让我拒绝了。
不得不说皇帝是懂我的,只传了口谕,未曾下旨。
以我的脾气,若是我当众抗旨,两边都下不来台。
毕竟皇帝现在也不敢砍我的脑袋。
我一直认为心大如我,外界评说对我毫无影响。
却不知为何,此次楚暮之言好生纠缠了我一段时日,酸涩入骨。
只能强迫自己不再深想,最后捋清其中的关窍后,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让小金参加武举考核。
以小金的出身,自然是不可能被派往定远军监军,但是若小金能一举夺魁,定能好好打打朝廷那帮人的脸。
往后,若定远军监军之人是定远军小小校尉的手下败将,看他还如何张狂。
小金不负众望,在乡试上大放异彩,取得武举身份,只待来年的武科会试。
我替他向武学告了假。
小金的骑射、兵刃、负重等武力科目在军中多年的历练下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兵法策论却是弱项。
我担心武学所教过于泛泛,乡试结束后便让他回了王府,与我一同研讨。又央了秦伯父时不时过来与我二人解惑。
秦伯父虽口诉不出精深兵法,但是身经百战的实战经验,却让他本身便如同一部行走的兵书。
我和小金学得投入,闭门不出,外事不闻,直到年底秦霈大婚,方才出了府门。
【20】
婚宴热闹,办在皇帝新赐的驸马府。
十里红妆,皇后亲随,太子恭送,盛宠奢华,贵不可言。
连我爹都被恩准回京讨了老兄弟一杯喜酒。
如此盛宴,楚暮却失了态。
先是在花园僻静处劫我。
恰逢我爹过来找我议事,见我面色不耐似被人纠缠,跳脚上前。
楚暮根本不敢还手,我爹三下五除二将他收拾了一番。
这之后楚暮竟然在酒席之上喝多了。
印象中楚暮极少饮酒,常与我道饮酒伤身。此番却坐在桌边一杯接一杯地独饮。
几月不见,他黑了,也瘦了,不知生了什么变故,整个人气质都不同了。
此前是清风明月,现下却似山间鹰雀。
只觉神情有些憔悴,人却显得更为精干了。
我甩了甩脑袋,自扫门前雪,勿管他人事,这么多人,偏看他作甚。
我盯着酒杯,想用酒水控制那往楚暮身上瞟的眼睛。不知不觉,我竟也喝多了。
当晚,我和楚暮一人拉着秦霈一只手,都以此桩姻缘的功臣自居,执意让他陪喝,不准他进洞房。
第二日,酒醒睁眼,我爹正坐在塌边笑眯眯看我。
“听小金他们说,昨日那浪荡子是丞相之子,还是新科状元郎?”
我蹙眉,“好端端地说他干嘛?”
我爹搓着掌心,一脸殷切,“那小子知道你是女儿身竟然没有跟他爹同流合污,你和他就没点别的?”
我揉了揉尚在疼痛的脑袋,“能有什么别的,当初人家连清宁公主都没看上,你儿子……咳……女儿,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嘛?”
“那你们俩昨日还如此失态?”我爹依旧满脸疑惑。
我心虚,嘴硬道:“我向来贪杯你不知道?十喝九醉的,你还没适应?至于他嘛,兴许是看到清宁公主大婚如此盛景,后悔了吧。”
“行行行,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了,已近年关,皇帝恩准我留京,我们父女两好好在京过个年。”
我爹说完自去忙了,一下只感觉房内又冷冷清清。
【21】
年过得特别热闹,我爹和小金他们都很开心,我也装得很开心。
郁结于心,体壮如牛的我竟然病倒了。
我爹慌了神,他在京中人脉不熟,不知如何请大夫才能不引人耳目。
高烧不退,又来了葵水,寻常医师更不敢请入府门。
小银几人出言提醒,“楚公子,此前世子生病,也是楚公子瞧的。”
我爹虽然诧异,但见小银几人信誓旦旦,也不管我虚弱的阻止,赶忙安排,“快去,快去请楚公子。”
我浑浑噩噩了三四天后终于清醒。
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守在榻边的楚暮.我不想瞧见他,把头往里侧过去。
我爹刚好进来,喊我,“钰儿,楚公子守了你几日,还不跟人家道谢。”
我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楚暮一边上前来想要扶一把,一边对我爹说道:“王爷客气了,晚辈分内之事。”
“哼,装腔作势。”我拍开他扶来的手。
楚暮尴尬顿住,最后朝我爹拱拱手,“王爷,世子已醒,身体应无大碍,晚辈先行告辞了。”
我爹赶忙前去送行。
再转回来,对着我就是一顿训斥:“人家楚公子这几日日夜守着,连煎药喂药都从不假手于人,如此待你,你怎的还如此不知礼数?”
“他这人最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不得数。”我气言。
我爹点了点我的脑门,“你从小便聪慧,怎的只此事看不明白?”
长叹一声,扔下一句“不要听别人说什么,要看别人做什么”后,转身离去。
我爹回北疆的日子到了,楚暮也来送行。
我爹一见他,乐呵呵地抱了他个满怀,而后看看我,不知对楚暮耳语了什么。
楚暮也看着我连连点头,我爹最后一挥手,“好小子,北疆再见。”
一夹马腹,带着卫队驰骋而去。
我刚欲回府,楚暮将一个锦盒塞给我,好在并未纠缠,扔给我就走,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为防有诈,我让小金他们陪我一起开盒。
那盒内满满当当全是细碎物件,却件件与我有关。
我平日里练武擦汗的帕子,山洞内扔给他的药瓶,一时兴起画他的丑画,为了气他写的歪诗,诸如此类五花八门。
盒底还翻出一封书信,是楚暮的字,“半年之期,殊途同归。”
我和小金几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当晚我失了眠,而今的楚暮越发的琢磨不透了,还有我爹临行前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而今最重要的是先陪小金完成武科会试。
春暖花开之际,武科会试如期举行。
小金准备充分,考完后自觉发挥不错。只是几番对我欲言又止。
张榜之日,一甲三人,小金的名字赫然在列。另外竟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楚暮!
“难道是同名同姓之人?”我疑惑道。
小金却摇头,“我在考场与楚公子打了照面。”
我找来楚洵问情况,“楚暮好好的一新科状元郎,大好前程,跑去凑什么武科热闹?”
他自己不是也称弃文从武是自毁前程吗?
莫不是鬼上身了。
楚洵也表示不明所以,却言楚暮此举得到了丞相的支持。
得,有楚暮在,小金武状元之路难了。
果然,宫中传胪赐宴,武科殿试一甲第一名,楚暮。
小金一甲第二。
我们皆愤愤不平,要不是半路杀出个凑热闹的楚暮,武状元非小金莫属。
小金自己倒不在意,“楚公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我甘拜下风。”
自此,楚暮再次名声大振,文武双状元何等荣耀,将此前因我而起的那些不良传言破得粉碎。
听说做媒的人几乎到了要在丞相府前设置等候坐席的地步。
也好,他若能顺利娶妻,我对他也再无亏欠了。
【22】
时隔一年,我终于踏上了北疆归途。
却是和楚暮一起。
他被封为定远军监军,代朝廷行巡视监管之责,顺便护送我回北疆。
还真是阴魂不散。
由着我的缘故,再加上监军这个职务本就敏感,一路上定远军兵士对楚暮并不待见。
但是楚暮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行至半程便笼络了以小金为首的一帮人。
我大骂小金叛徒,生气不理他。
小金被我骂得泪汪汪的,急吼吼对我喊道:“世子,你相信我,楚监军是真心为你好,为定远军好。”
我不听,小金叹气,只让我想想,为何楚暮放着京中荣华不要,偏要去北疆任这吃力不讨好的监军。
兴许是楚暮撞邪了吧。
我戏谑了一番,却瞧见小金看我的眼神似曾相识,竟与楚暮嫌弃我时的眼神并无二致。
就是那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气得我追打了他整整十里地。
其实在得知楚暮任监军的消息时,我便已将前因后果想明。
楚暮此番确实是煞费苦心。
之前贬低我之言,也不过是为了能让我安然离京。
又舍弃京中荣华,任这北地监军苦差,无非是让他爹安心,从而保我定远王府周全。
只是,我此生注定无法摆脱世子身份,我和他之间断无可能。
既如此,何必要徒增烦恼,不若装傻来得简单。
一路往北,眼看仅剩一日的路程便能入北疆境了。
谁知,却出了变故。
有人在我们的饮水中下了药,一行人全数中招。
我被蒙头带走,横放在一马背上驰骋而去。
我心中惊惧,乱喊着给自己壮胆。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小爷眨一下眼都不算好汉!尔等可敢报上姓名,等小爷我十八年后再来找你算账。”
“你爹!”
“我爹是定远王,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可比的。他老人家要是找到你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刚喊完,我的头重重捱了一下,“小兔崽子竟敢咒你老子。”
嗯?这声音,还真是我爹?
“老头子你这玩的是哪出啊?”
我爹不答,大喊一声,马儿狂奔。
定远王府世子遇袭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据说皇帝恸哭,并下旨安抚定远全军。
定远王失孤,意志消沉,新来的监军有勇有谋,深得定远军爱戴,兵权逐渐旁落。
朝中再无对定远王府的揣测之言,反而因皇帝心中有愧,对定远王多加封赏,极尽显贵。
【23】
一晃两年,楚暮已二十有三。
丞相府的来信越来越频繁,均是催婚之言。
北疆豪门不多,楚暮又不能舍了这监军之职,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娶了军中将军义女,也就是变回女身的我,名义上了了丞相府的心愿。
我曾不明确自己对楚暮的感情,气得我爹将我藏在柜中的红稠扯了出来。
“不喜欢?不喜欢你留这红稠如此长时日?”
“不喜欢,向来不畏人言的你能因为他的几句贬低伤得大病一场?”
“不喜欢,你能为了他装傻充愣,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原来,喜欢是纪念,是在意,是为对方思虑。
原来……我是喜欢楚暮的。
大婚之日,到处都是红色,人人喜笑颜开。
只有我,觉得恍惚。
世子、女儿身、将军义女,在我爹和楚暮的谋划下,我一茬又一茬地适应新的身份。
而今,又要多一个监军夫人的称号。
管他呢,谁叫我喜欢呢?
迎亲之时,斜披红绸的楚暮眼神炙热而滚烫。
这张脸,历经北疆两年的风沙磨砺,竟还是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我咽下口水,退了轿辇,惊世骇俗地翻身上马带新郎一路狂奔。
绕城一周,终于补还了楚暮当初那场被我中断的游街。
猎猎风声中,楚暮的声音一直萦在耳边。
“林钰,我终于娶到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