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俗是在一个国家或区域内人们共同遵守的习惯风俗，属于人们生活中的文化。殷商是我国历史上继夏朝之后的第二个奴隶制朝代，在破除夏朝的政治制度和不好的风俗之后，渐渐形成了自己很多独有的风习。崇尚白色便是其中的一个明显部分。

商称殷，或称殷商、商殷。这些称谓是商汤建立商朝后就开始的。据《宋书·符瑞上》记载，“主癸（商汤的父亲）之妃曰扶都，见白气贯月，意感（意有所感），以乙曰生汤，号天乙。丰下锐上，晰而有髯（皮肤白皙而有髯），句身而扬声（脊背向前弯曲而声音洪亮），身长九尺，臂有四肘（两臂有四肘），是（因此）曰殷汤。”“汤在亳，能修其德……遂有天下。商人后改天下之号曰殷。”《广雅·释诂》曰：“殷，大也。”

记述夏商周三代关于正朔之事的《三正记》（又称《礼三正记》）曰：“夏尚黑， 殷尚白，周尚赤，此之谓三统。”为什么夏商周有这样的风俗呢？有学者研究说这与远古的五个帝王有关商朝服饰，这五个帝王是伏羲、叔均、轩辕、少昊、颛顼。有一种说法：伏羲被称为青帝、叔均被称为赤帝，轩辕被称为黄帝，少昊被称为白帝，颛顼被称为黑帝。夏朝之所以尚黑，就是因为大禹的父亲名鲧， 鲧的父亲为颛顼，颛顼被称为黑帝，大禹治水功成后，人们称赞他有水德，堪比他的祖先黑帝颛顼，所以夏崇尚黑色。周朝之所以尚赤，是因为周的先祖弃的母亲是姜嫄，为赤帝叔均的后裔，周朝因崇拜祖先，所以尚赤。至于殷商崇尚白色的原因，是因为商族源于东夷少皞帝统领的玄鸟氏。据《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少皞帝登基时，“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玄鸟是少皞帝所命的氏族名，因此玄鸟氏的氏名源于少皞。后来玄鸟氏从东夷西迁至商地，以地名为族名，玄鸟氏族改名为商族，以玄鸟为图腾，因此商族尊少皞为最早的祖先。《甲骨学小辞典》《中国历史大事本末·先秦史卷》

《夏商史话》《中国文字发展史》《甲骨文合集》第二、十三册释文作者孟世凯先生在《商族源和相关的问题》中说：“商族以玄鸟为图腾，源于古东夷以鸟为图腾的氏族， 其后（玄鸟氏是）从少昊部落分化出的支族。从目前来看，这种对商族最早来源的认识， 能与古文献、甲骨文及其它有关商文化考古资料相印证，所以我认为商氏族应是出自少昊部落。”《世本》说：“金天氏少皞，青阳即少皞，黄帝之子，代黄帝而有天下。”

《汉书》载：“《孝德》曰少昊曰清。清者， 黄帝之子清阳也，是其子孙名挚立。土生金， 故为金德，天下号曰金天氏。”因白色属于金， 所以称少皞为白帝。后来，黄帝的曾孙帝喾的次妃简狄生契，契被尧和舜二帝封于商， 为司徒，建立商国。契传十四世到商汤，建立了商朝。因此，商族崇拜自己的先祖白帝少皞，以白色为吉祥。《吕氏春秋·应同》道：“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汤曰：‘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做事情取法金的颜色）。”据《史记·殷本纪》记载，商汤推翻夏朝建立商朝后，“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废除了夏的政令， 回到国都亳，作《汤诰》）“汤乃改正朔， 易服色， 上白， 朝会以昼”（ 商汤临政之后，修改历法，把夏历的寅月为岁首改为丑月为岁首，又改变了器物服饰的颜色， 崇尚白色， 在白天举行朝会）。因为殷商为纪念先祖─ 白帝少皞而崇尚白色， 所以商汤推翻夏朝建立商朝在建国大典上“易服色，上白”《周礼·春官·巾车》说白色是殷商“先王之正色”“殷之正色也”。在商朝，白色是受人崇拜的颜色。

殷商崇尚白色，反映在当时人们活动的许多方面。《左传·成公十三年》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的大事情，在于祭祀和战争）。因为祭祀和战争至关国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殷商时期人们崇尚白色，主要表现在祭祀和战争上。

祭祀是当时人们的一种信仰活动，是人们在心理思维的终极意义上感悟人神沟通、上下交感的精神境界，是人神天地和谐共生的信仰欲念。殷商时期对祭祀十分重视，殷商崇尚白色，祭祀时要穿白色的衣服，祭祀用品也要选择当时崇尚的白色，以表示恭敬、庄重。《礼记·王制》说：“殷人而祭，缟衣而养老。”（殷代冠名称冔，殷人头戴冔冠举行祭祀，穿着缟衣举行养老礼）“缟衣” 就是素白色的丝绸衣物。在祭器上也崇尚白色。《淮南子·齐俗训》记载：“殷人之礼

（殷朝时人们的礼节），社用石（祭祀土神用石头。指‘金’），祀门（祭祀的地方在门内），葬树松（安葬时种植松柏树），其乐《大护》《晨露》，其服尚白。”据甲骨卜辞记载，殷商时期祭祀所用的牺牲，多选用白色的牛、羊、犬、豕、彘、豭等。如甲骨文对殷商祭祀商先祖帝喾的记载：“辛酉卜，宾贞：燎于夔（帝喾），白牛？二月。”

（人 1）对殷商祭祀商先公王亥的记载：“贞： 侑于王亥，惟三白牛？”（后上 28·1）对殷商祭祀商朝的建立者商汤的记载：“燎白牛于唐（ 商汤）， 侑南？”（ 乙 3336） 对殷商祭祀商先王祖乙的记载：“用白牛祖乙。” （乙 5540）“白牛其用于后祖乙戠？”（文 307）另外，甲骨文还记载：“丙寅卜，贞： 余勿燎白牛于丁示？”（南南 1051）“甲子卜，旅贞：翌乙丑协，惟白牡？”（后下5·7） “……王……乙丑其侑升岁于祖乙牡？王在卜。”（诚 1512）“白牡”即指白色的公牛。夏商周在办丧事时，也表现出各自崇尚的颜色。《礼记·檀弓上》记载：“夏后氏尚黑， 大事敛（即‘殓’）用昏（黄昏），戎事（兵事，军事）乘骊（黑色的马），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 殷代崇尚白色，装殓在正午进行，战时驾、乘白马，祭祀用白色的牺牲。

由《礼记·檀弓上》的记载也可知，夏商周三代在军事上也各自崇尚各自的颜色。关于此，唐朝经学家，孔子的第三十一世孙孔颖达解释夏商周三代崇尚的颜色说：“谓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车之与马，各用从所尚之正色也。”因为殷商崇尚白色，在进行战争时，认为军队战车上套白色的马， 将士的坐骑用白色的吉利，能为军队带来胜利。在甲骨文卜辞中，虽有“白马”“赤马”“驳（一种颜色夹杂着别种颜色）”等多种毛色的马出现，但殷人最为重视的是白马。 不仅车马，殷商军队的战旗的颜色也是尚白的。 旗帜是战争中代表某一方的重要标志，在古代，将士们都自觉地以自己一方的旗帜为号令，进退有序，攻守有遵。《礼记·明堂位》说：“有虞氏之旂（一种旗子， 有虞氏用画交龙的旗），夏后氏之绥（夏代又叠加上了在旗杆顶端插上旄牛尾的旗）， 殷之大白（殷商时代用的是白色的旗），周之大赤。”白旗在现代征战中是投降的表示， 而在殷商时却与之相反，因为白色是殷商崇尚的颜色，当时用白色的旗帜表示其信仰， 可以鼓舞将士的士气，增强将士胜利的信心。郑玄注《周礼·春官·巾车》说：“殷之正色也，或会师或劳师，不亲将。故建先王之正色（指白色）而异于亲自将。”

殷商时期，不但在征战时战车和战马以白色为尚，而且在其他重要的事情上，车辆和驾车的马也是崇尚白色的。《史记·殷本纪》记载：“孔子曰：‘殷路（同“辂”） 车为善，其色尚白。’”史书对商汤桑林祈雨的记载就说明了这一点。商朝建立后，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商汤曾于桑林祈雨。

《尸子·卷上》记载：“汤之救旱也，乘素车白马，著布衣，身婴（缠绕）白茅，以身为牲，祷于桑林之野。”商汤之所以“素车白马，著布衣，身婴白茅”，就是因为当时殷商以白色为最高贵、最吉祥的颜色，商汤桑林祈雨，以为用这种颜色的衣服、车辆、器物祭天，一定能受到天帝的喜欢，从而满足人的企望，降下喜雨来。

在商代，与祭祀关系密切的活动是占卜。龟骨占卜是商代典型的宗教文化。当时占卜工具选料备用的龟甲板、牛骨头、肩胛骨、肋骨也以白色为尚。白亮光洁，再经工匠们加工，成了一定形态的白亮光滑的片形，以待钻凿、灼卜，契刻之用。白色对于殷人来说是吉祥的，白色的龟甲和骨片之用于占卜， 可能是殷商时人认为用此种白色之物占卜更灵验和吉利。

自古以来，人们在接待客人或办喜事时要穿礼服。在商代，白衣就是礼服，如在办婚嫁一类的喜事时，都要穿白色的衣服。《周易·贲》六四记载：“贲如皤如，白马翰如； 匪寇，婚媾。”“贲”为色白而稍杂的颜色； “皤”，《说文》解释：“皤，老人白也。从白番声”；《博雅》解释为“白也”“翰” 指白马的毛色。有学者解释，“贲如皤如”， 说的就是前去迎亲的人骑在白马上，所穿的衣服是白色的。迎亲的人们穿着白衣，骑着白马，飞驰而来，远远望去一片白光，那些奔驰而来的人们不是盗贼来抢劫的，而是娶亲的队伍。这条卦辞反映了殷商时期婚娶的历史事实。又如《贲》六五记载：“贲于丘园，束帛，各，终吉。”有学者解释，“丘园”指女家居处，“贲于丘园”指女家在男方来迎娶新娘之前把庭院用白色的东西装饰起来，以示喜庆、吉祥。

殷人尚白，在历法上也有表现。如《史记·殷本纪》“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 朝会以昼”的记载便是一证。另外，《尚书大传》说“……殷以季冬为正……殷以十二月为正，色尚白，以鸡鸣为朔。”

甲骨卜辞中记载的商王悠游田猎，也反映了尚白的风习。商王在打猎前占卜猎获物时，希望所能打到的猎物是白色的，如“白鹿”“白麋”“白狐”等。甲骨文记载：壬申卜，贞：王曰，惟往来亡灾？获白鹿一， 狐一。（前 2·29·3）“其惟白麋逐？”（粹 958）“王卜贞：惟往（来）亡灾？获鹿…… 麋二、白狐一。”（粹 956）“在九月，唯王……祀彤日，王田盂于卧，获白兕。”（甲 3976）“辛巳王……武……麓，获白兕，丁酉……”（佚477）对喜欢白颜色的商王来说，擒获到白色的猎物是一种很高兴、以为是很吉利的事情。故要格外标出其毛色。“贞不雨？在白，二月。”（陈 6）甲骨文卜辞记载，商王打猎喜欢到白地。“庚子卜，王往田于白。”（南明 534）“于白东擒？于白西擒？”

（甲 816）从这些记载来看商朝服饰，“白”地是一个距殷商王所据的都城不太远的地方，所以商王能常于此打猎田游，到这里打猎还要占卜祭祀。在有关田猎的卜辞中，商王喜欢的猎物都是白色的，如“获白兕”“获白狐一”“获白鹿一，狐三”等等。

殷商时期的人们日常生活的“尚白”观念也很明显。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白色是最高贵、最吉祥的颜色，所以商王穿的王袍是白色的，在一切喜庆事情上也都以穿白色的衣服为吉祥。

在殷商时代平民的日常生活中，陶器是不可少的用具，或贮水，或饮食，都是用陶器。商代人们在所用陶器中，喜欢白陶。白陶成为殷商“尚白”文化的一种载体。商代的白陶烧制技术和青铜礼器一样，达到了最高峰。经过精心制作的白陶，成为商人首要的祭器与礼器，在为死者安排的仪式顺序上， 白陶显比铜器更占高贵的地位。

对于“殷人尚白”，有人否定，有人怀疑， 认为当时人们所用的东西有多种颜色， 不唯白色，但多种史书的记载是不能不信的。“殷人尚白”，说的只不过白色是殷商人们崇尚的颜色，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用白色， 正像现在的人们以红色为吉祥并不是在所有的事情上或所有的东西都用红色一样。殷商多种色彩的使用，其实与殷人“尚白” 并不矛盾。在众多颜色中， 商代人最喜欢和尊崇的颜色是白色， 所以用白色的东西、穿白色的衣服多是在特殊的场合， 而不是在所有的场合。

殷商时期崇尚白色对后世虽然有影响， 如直到现在，人们办丧事仍穿白衣，用白色的东西；安葬亡故的老人在安葬的地方种植松柏树等；但并没有全部被人们继承下来。商朝以后的人们或今人，大都以红色为喜庆、吉祥，便与殷商时期大相径庭。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为殷商时代离现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在历史行进的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 人们的风俗也随着时代的推移在改变，一个时代便有一个时代的风俗时尚。商朝灭亡之后，周朝建立，因为“周尚赤”，周朝延续的时间又很长，所以周朝之后人们都以红色为喜庆、吉祥的颜色。

“殷人尚白”是殷商时代的一种文化， 是那段历史的一个标志。研究历史，才会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每一个历史阶段的情况是什么样子的，整个中华历史是怎样产生和发展的，就会知道如何从历史文化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好地推进我们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向前发展。

（本文作者系河南省民俗学会会员、商丘殷商文化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