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时空 作者 颜歆窈 《左传·定公十年》有言：“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五千年积淀的礼制与文明，在古代服饰文化上有生动的体现。衣食住行，衣排在首位，不仅有实用功能，亦有文化内涵。

中国国家博物馆的“中国古代服饰文化展”，按照朝代分为六个部分，展出文物近 130 件（套），并配以 40 余件（套）辅助展品、约 170 幅图片和多媒体设施，系统展示中国古代服饰的衍变历程。此外，展览还制作了 15 尊不同时代的复原人像，呈现了中国古代衣冠配饰的整体形象，可以说是立体版的“中国古代服饰简史”。我们同时结合其他博物馆的文物，一起来解读古代服饰之美。

穿衣佩饰：服饰的起源

中国服饰史的源头，可上溯至旧石器时代晚期，北京周口店山顶洞遗址和辽宁海城小孤山遗址就出土了可以穿针引线的骨针，前端尖细，尾部扁平，中间较为光滑，尾部有穿孔。

旧石器时代 骨针

到了新石器时代，捻线的纺轮在各地诸遗址中大量出现。纺轮是纺锤的一部分，可以将麻、葛等自然纤维纺成线。上古传说中，黄帝的妻子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绢之术”，开启了以蚕丝制作丝绸的历史。根据河南裴李岗文化贾湖史前遗址的考古发现，丝绸早在 8500 年前就已经出现，当时的贾湖居民可能已掌握基本的编织和缝纫技艺，并有意识地使用蚕丝纤维制作丝绸。

新石器时代 陶纺轮

养蚕不易，为何要用蚕丝做衣服呢？原中国丝绸博物馆馆长赵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这样解释：人从出生到死亡就像蚕的一生，人死后灵魂升天就像蚕蛹化蛾 一样，因此蚕给人的联想跟升天联系在一起。于是人死的时候是应该用丝绸给他裹起来，裹起来之后就可以升天，丝绸作为一种媒介，沟通天地，引导墓主升天。

第二就是蚕吃的桑叶，吃了桑叶最后可以升天，所以桑树林就变成了非常重要的地方。所以你看古人祭祀、求雨、求子基本上都到桑林里面去。并且还从桑树中想象出一种扶桑树，扶桑树就是通天树，是太阳栖息的地方。所以扶桑树经常跟太阳联系在一起。所以人们觉得一定要把蚕保护好，因为蚕很娇贵，易受自然环境影响，或者鸟飞来把它吃掉，所以要把蚕养在家里，保护起来，这样就开始了蚕的家养。在家养过程中，最后蚕丝的产品就会成为人死后裹尸之用，甚至出现很多人死后埋蚕蛹殉葬。

上衣下裳、束发为髻，这是当时华夏族的服饰特点，上身披一件褂子，下身围一条裙子。我们常说汉人“束发右衽”，“右衽”指的就是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覆于内。

安阳出土商代石人像

此外，从出土的文物中，还能看到与服饰相配的鞋、帽、靴，用以束发的象牙梳、骨笄等等，造型精美、花纹细腻，可见古人的生活并不粗糙，早已有了配饰的理念，甚至比我们现在的配饰更为繁复与精致。

新石器时代 彩陶靴（仿制品）

新石器时代 镂雕旋纹象牙梳

新石器时代 骨笄

事实上，新石器时代晚期，先民的服饰就已经很复杂，5300 年前的良渚已经出土了大量玉器，良渚贵族的玉饰品多到超乎想象，象征着主人的权力，胸前的玉璜已经够重，头上还需要佩戴带盖柱形器，三叉形器，冠状器这些饰品。

良渚贵族头饰

良渚贵族玉器复原图

先秦：君臣尊卑，迟速有节

先秦时期，由于没有合裆裤，如果两腿叉开在席上箕坐，下身就遮蔽不周，显得不雅观且不礼貌。所以先民在室内常敛膝而坐（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跪坐），并且在腰下系市（韨fú），以起到遮羞的作用。

汉 跽坐俑

安阳西北岗出土大理石人像

西周时的贵族会在市上系组玉佩，非常漂亮，有的非常长。原来当时身份地位越高，组玉佩就越长、越复杂，其目的是“节步”。根据地位差异，贵族要按照“接武”、“继武”、“中武”等步伐来行走，地位越高，步子就越小，以体现“君臣尊卑，迟速有节”。由此可见，当时十分推崇“礼制”，使服饰的等级区分系统化，这套礼制也为后世所沿用。

战国 组玉佩

贵族不同的步伐，1 为接武，2 为继武，3 为中武

先秦贵族着正装时，会在腰间束大带和革带。大带是丝织物制成的，不宜悬荷重物，市和佩都系在革带上。早期革带两端多用窄绦系结，后来出现了金属带具，即带钩、带头和带鐍。

春秋 六棱金带钩

战国 鎏金嵌玉镶琉璃银带钩

汉 四狼噬牛纹金带头

战国时期，发生了我国服饰史上的第一次大变革，以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为标志。当时中原地区最早的兵种是车兵，战士在车上主要是挥戈和放箭，下身的动作不甚剧烈。加上战车兵都是贵族，需要讲究仪容，衣裳市佩不能轻易换掉。

蒙古国诺颜乌拉古墓出土的匈奴衣、裤

而当时的北方游牧民族习惯骑马，他们上身着窄袖上衣，下身着长裤，也就是“胡服”。胡服和华夏族古装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下身是裤，后者下身是裳。赵武灵王首倡胡服骑射，组建骑兵部队，成为七雄中的强国。但是胡服的推行并不顺利，变革的最终结果是深衣的流行。

湖南长沙马王堆 1 号墓出土西汉深衣示意图

深衣实际上变相地保留了裳，其特点是衣裳相连。衣的一侧设“曲裾”，即将衣襟接长，向身后斜裹。既不妨碍迈步，又可遮住下身。女式深衣从战国一直流行到南北朝，而男士深衣在东汉时已为直裾长衣所替代。

战国 着深衣木俑

战国 着深衣木俑（局部）

楚墓所见的楚国服饰，拍摄于湖北博物馆

楚国服饰，纹样与楚国漆器一样艳丽

秦汉开始确立的冠制

秦汉在继承商周服制的基础上，确立了一整套服饰制度，成为大一统王朝等级礼法制度的标志。冠制从属于服制，是身份、品阶以至官职的象征。

从秦汉到明代的 1800 年里，文官所戴的进贤冠和武冠所戴的武弁大冠最为重要。进贤冠是文官礼服中的重要元素，《后汉书·舆服志下》有载：“进贤冠，古缁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因文官有向朝廷进献贤才的职责，得名“进贤冠”。

进贤冠结构示意图

唐 戴进贤冠三彩俑

唐 戴进贤冠三彩俑（局部）

武弁大冠由头巾（弁）和帽子（帻）组成。到了东汉晚期，甲胄替代武弁大冠，它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武弁大冠有很多分支，其中一种称为鹖（hé）冠。《汉书》记载：“鹖者，勇也，其斗一死乃止。”插上鹖的翎羽，就是勇敢的象征。

武冠的演变，从左至右分别为汉、北魏、隋、唐

唐 戴鹖冠三彩俑

唐 戴鹖冠三彩俑（局部）

除了进贤冠和武弁大冠外，最贵重的是冕冠。根据历史文献记载，冕冠最早出现在周代，到东汉时，冕冠成为天子祭祀的专用之冠。皇帝之冕十二旒系白玉珠，王公诸侯七旒系青玉珠，卿大夫五旒系黑玉珠，体现了当时的等级制度。

山东沂南东汉墓画像中的戴冕者、宋代聂崇义《三礼图》中所绘衮冕

影响至今的汉服

汉代，中原地区的人们仍然流行曲裾深衣。裁制曲裾主要是为了解决上下衣相连属后出现的新问题。在汉代以前，华夏族服饰中的内衣，特别是裤古代服饰图片，还相当不完备。《说文》曰：“袴，胫衣也。”胫衣是两条裤管并不缝合的套裤，穿着时还要在股间缠裈。而上层人士，特别是妇女，为了使内衣不致外露，所以下襟不开衩口。既不开衩口，又要便于举步，于是就出现了这种用曲裾拥掩的服式。男式深衣的曲裾只略向后斜掩，延伸得并不长；而女式深衣的曲裾却向后缠绕数层，较为繁复。

西汉 彩绘长袖女舞俑

汉 着深衣女俑

但是，曲裾深衣比较费缯帛，制作一件所耗费的帛比直裾长衣多 40 %。因此，到了东汉时期，深衣（主要是男式）逐渐被袍和襜褕所取代。

山东长清汉画像石中的着袍者

袍是一种交领、直裾的服装。在先秦时期指的是内衣，东汉则以袍为外衣，是一种宽大的长衣，贵族和平民皆可穿着。

河南密县打虎亭汉画像石中的着襜褕者

襜褕也是一种直裾长衣，与袍相近，但更宽大，因其宽博而下垂的形状而得名。襜褕在西汉时已经出现，当时还不被认为是正式的礼服。但到了东汉初古代服饰图片，穿襜褕就带有着盛装的意味了。

如前文所述，女式深衣一直流行至南北朝。汉代女性平时穿曲裾深衣，在盛装出席宴会时，还会在边缘缀以尖角（襳，xiān）和飘带（髾），成为袿衣。如傅毅《舞赋》“华带飞髾而杂襳罗”所说，显得异常华丽。

宋摹本 列女仁智图（局部） 身着袿衣的女子

在发式方面，汉代的成年女性多梳椎髻，这是一种单个的、像一把锤子一样拖至脑后垂至肩背的小髻。除椎髻外，也有将长发用簪绾于脑后的圆髻等。

东汉 彩绘木雕女舞俑

南北朝时期的民族融合与服饰变革

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历史上的大变革时期，民族融合的同时也伴随着服饰的革新。我国服饰史上的第二次大变革，就是始于南北朝，直到唐代才完成。

南北朝时期，汉族喜着袴褶装，褶是长上衣，长度可达膝盖；袴是下衣，大口、合裆，为了方便行事，人们会将袴管向上提，用带子在膝部绑起来，称为“缚袴”。虽然缚袴还不如将袴裁短，但这在当时却是流行南北的式样。

河南邓县南朝墓出土画像砖上着袴褶装的人

河南洛阳北魏孝子画像石棺上着袴褶装的人

自十六国以来，草原民族汹涌南下，在北中国建立起以鲜卑族或已鲜卑化的少数族为统治者的北朝各国。入主中原后与汉文化逐渐融合，尤以北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最为知名。在洛阳龙门宾阳中洞前壁浮雕《皇帝礼佛图》中，我们看到孝文帝本人的形象，能够发现皇帝和大臣效仿起了汉式衣冠，具备华夏仪形。

《皇帝礼佛图》 当时已有亵衣博带之风

北魏 舞乐陶俑 内蒙古博物院藏

北魏末年，六镇起义，此后建立北齐和北周。北齐和北周的统治者带有反汉化的倾向，此时鲜卑装重新流行，鲜卑化的服装在平民中逐渐普及，鲜卑头巾、圆领袍服等北朝服饰后来也逐渐演变为隋唐常服。

（未完待续）

参考文献

[1]孙机. 华夏衣冠：中国古代服饰文化[M]. 第1版.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6.

[2]孙机. 中国古代物质文化[M]. 第1版. 中华书局, 2014.

[3]孙机. 汉代物质文化资料图说[M]. 第1版.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4]孙机. 中国古舆服论丛[M]. 第2版. 文物出版社,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