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还是穿“小黑裤”最显瘦,配这些上衣与鞋子,时髦感信手拈来
110 2024-12-27
“服妖”,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奇装异服。古今中外奇装异服现象并不罕见,成因各有差别。但大致都是个人服饰个性和社会的认可度之间产生了矛盾。不过,不能简单地把服妖和奇装异服画上等号,只有这些异装可以附会当时社会上发生的一些异样现象时,便被称为服妖。服妖即是把异服看作是灾异的先兆。
在中国历史上有着不少被古人称为“服妖”的服饰怪异案例。古人认为奇装异服会预示天下之变。《尚书大传》:“貌之不恭,是为不肃,厥咎狂,厥罚常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把服装和天下之变联系起来,是有点荒谬的,但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服饰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独的现象,而是与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相关联的,当社会处于急剧变化时,服妖也就成为变化的一个表象。中国历朝历代均将服饰看成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等级制度通过服饰表现出来,并用“礼”的形式规范下来,这种制度为礼教所维护,植根于人们的内心深处,不敢轻易逾越。当一个王朝的控制力日渐减弱的时候,随着社会风尚的变化,人们对服饰新意的追求开始萌发,就会出现服饰上求新求异的现象:不按自己的社会地位、名分,不遵循礼所规范的式样、纹饰、质料来选择服饰,这自然会引起当时社会正统人士的不满,或被斥为“僭越”,或是冠以“服妖”之名,甚至认为是亡国之兆。但不论人们对于服妖有着怎样的情愫,历朝历代均有服妖现象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汉时服妖
汉时期在上行下效作用下已经出现胡服之尚。永嘉南渡,五胡乱华,一些灾异论者就把政权的衰亡归结于胡服上,百姓也相戏曰“中国必为胡所破也”。国家的衰亡与服妖联系起来,可以看出当时人们的焦虑与无奈。
《后汉书·五行志》中记载了一起服妖的案例。起义的农民军将领胜利之后不屑穿西汉官员的服饰,依旧穿卑贱的服饰,《光武帝纪》中说“人莫不笑之”。在《后汉书·五行志》中认为,这是“服之不衷,身之灾也,是服妖也。其后,更被赤眉所杀”。直接把身灾与服饰联系在一起了。
二、魏晋南北朝士人服妖
虽然奇装异服每朝均有,但魏晋时期又属典型。曹操家族算是魏晋风尚的开篇。能否想象一代枭雄曹操,“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曹瞒传》中,曹操身披轻纱,带着个装着手帕和细软的小包。很难想象曹操居然会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从皇族开始,这样的风尚影响全国。
公元4至6世纪的南北朝时期,社会时局动荡不安,玄学与道、释两教结合,传统儒家学理失去支撑,使得当时的士人普遍追求一种放荡不羁、及时行乐、纵情山水的理想信念。文坛空谈之风盛行。文人们崇尚虚无、藐视礼法,他们穿着袒胸而宽松的衫子,放浪形骸。魏晋南北朝最著名的士人就是竹林七贤,这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物,他们似乎不屑于参与政治,服饰装扮也表现出挑战常规的怪异。在南京西善桥出土的砖画上可以看到,竹林七贤席地而坐,衫领敞开,神态各异,性格刻画相当细致:嵇康头梳双髻,在银杏树下安然抚琴 ;阮籍一袭长袍,吹指做啸状;山涛赤足屈膝,正陶醉于美酒……人物刻画生动,富有个性。
南朝竹林七贤砖画
有关竹林七贤的故事流传很多,如《世说新语》中曾记载过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醉酒后的一段趣闻:刘伶嗜酒,一日彻夜狂欢后状若疯癫,披头散发、衣带凌乱,而后赤身裸体地在屋中跑来跑去,宾客十分尴尬。有宾客对其行为深感不耻,讥笑他有伤风化,但刘伶听后却反唇相讥:“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裈即裤子,古代的合裆裤。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衣裤,你们这些人,为何进入我的裤裆中?我有什么好羞耻的?宾客们听后不知如何辩白,羞愤而去。
刘伶是竹林七贤的代表,竹林七贤的服饰就是当时士人服饰的写照,其服装形式和社会意识有着内在的关联。在魏晋南北朝这样的一个乱世中,这些上层知识分子的装扮却是如此不合礼法,在当时是骇世惊俗、为正统所不能接受的,是当时的服妖群体。士人的装扮,既是他们任情放纵的生活风貌,同时也反映了他们对于世俗礼教的不忿。对于魏晋士人的服妖,不能简单地看服饰面貌的表象,而是要看到他们服饰覆盖下的精神世界。“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放任不羁的魏晋名流,传达出一种悠然自得、与造化相侔的哲理境界。
《晋书·五行志》记载,魏明帝曾着绣帽,披缥纨半袖衫与臣属相见。有位叫杨阜的大臣,性格十分耿直。他实在忍不了,就上奏皇帝:“您穿的半袖,符合哪家子的礼仪?”魏明帝者听了杨阜的呛声,也只能默然无语。半袖衫多用浅青色(缥),与汉族制度中的礼服相违,曾被斥为服妖。后风俗变化,到隋朝时内官多服半袖衫。沈从文先生的著作《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写道:“半臂又称半袖,是从魏晋以来上襦发展而出的一种无领(或翻领)、对襟(或套头)短外衣,它的特征是袖长及肘,身长及腰。”半臂是短袖式的罩衣,袖短于衫而身与衫齐,大袖。在隋唐时期的壁画、俑等文物中人们可以看到众多半臂的形象。下图是现存于昭陵博物馆的唐代壁画,出土于陕西省礼泉县烟霞镇西侧李震墓,画中的女子身着白色的窄袖襦裙,外穿紫红色的圆领半臂,穿着红色的裙子,面容丰腴略带笑容,形象生动。在永泰公主墓壁画上的持物侍女图人物中,也可以看到半臂的穿法。领首女官身后的侍女,梳着高髻,穿半臂长裙。套在襦衫外的半臂,让侍女们显得特别前卫、干练。唐代半臂主要和长裙一起穿着,一般穿在外衣之上,也有穿在中单之上,外衣之下的。半臂内穿的上衣袖子较窄,半臂则袖口略宽大,这样里外衣的袖子宽窄、长短形成对比,增加了服饰的层次感,而且半袖的造型又便于活动,具有很好的服饰功能性,无论是在美学上还是在实用上,半臂都是具有很大优势的。后唐马镐《中华古今注》卷中“尚书上仆射马周上书云:‘士庶服章有所未通着,臣请中单上加半臂,以为得礼。’”且房琯的家法有“不着半臂”。所以即便半臂在当时如此流行,也并非是被看作符合礼制。
唐代壁画中穿半臂的女子
三、唐代服妖
服妖在历代均有体现,唐代自不能例外。《新唐书·五行志》中就林林总总列举了十六种服妖现象,包含服装、饰品、日用品等诸多方面。
如着装方面的服妖:太尉长孙无忌用乌羊毛做浑脱毡帽,人们纷纷效仿,称为“赵公浑脱”。唐高宗时期,太平公主着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天宝初,贵族及士民喜欢穿胡服戴胡帽,妇人则簪步摇钗,衿袖窄小。杨贵妃好服黄裙。
饰品、妆扮方面的服妖:杨贵妃常以假鬓为首饰。元和末,妇人梳圆鬟椎髻,不设鬓饰,不施朱粉,以乌膏注唇,状似悲啼。人们认为这样的装扮不是好的兆头,“圆鬟者,上不自树也;悲啼者,忧恤象也。”唐末年,京都妇人梳状如椎髻的“抛家髻”,世俗尚以琉璃为钗钏,亦被认为是服妖,因为抛家、流离,都是迁徙流离的兆头。
日用品方面的服妖:武后时,嬖臣张易之为母臧做七宝帐,有鱼龙鸾凤之形。
鞋履方面的服妖:文宗时期,出现了前代所没有的高头草履。
五行志是史书中“志”的篇目之一,汉时班固撰《汉书》时所创,共计五卷,记载日食、月食、星体变异和各种灾害以及阴阳学说。后历代正史继之。以上种种服妖记于五行志中,虽充满迷信附会,但亦保留了当时的思想观,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五行志》中提到的唐高宗时期“太平公主着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即女着男装现象。中国自古便秉持“男女有别,男尊女卑”的思想。这一特色同样也体现在服饰上,所以男女不通衣服,无论是男扮女装或是女扮男装的现象都是极少的。但唐代却是一个例外,唐代出现了诸多女扮男装、女着男装的现象,甚至成为唐代女性服饰的一大特色。
在一些唐代绘画、唐墓出土的人俑、唐墓壁画中均可见唐代女子着男装的形象。如,陕西乾县永泰公主墓壁画中就有穿圆领小袖长衣,佩蹀躞带的侍女,还有穿窄袖圆领袍、小口裤的女官。女着男装的形象在各类绘画中也有展现,唐代人物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便是最好的明证,画中有五位女子均身穿圆领袍衫,头戴幞头,都是当时流行的男子装扮。据专家考证,画中身着男子青色圆领服的可能便是虢国夫人,她骑在马上,神态倨傲而自然。远看似是男子,但细观却面颊丰润、樱桃小口。画家将虢国夫人的媚丽清秀与男子的飒爽英姿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见图3.35)。
唐《虢国夫人游春图》局部,深青衣者疑为虢国夫人
此外在绘画《唐人宫乐图》《观鸟捕蝉图》《内人双陆图》中都可见女着男装的形象。下图,即唐代绘画《唐人宫乐图》中的侍女,她面色红润,樱桃小口,穿着男子的圆领袍衫。
唐《宫乐图》中着男装的侍女
唐代有女着男装之风尚,一是受到胡风的影响。唐高祖的母族是鲜卑的望族,“中宗时后宫戴胡帽,穿丈夫衣靴”。胡服,作为一种独特的服装,便于穿脱,便于劳作,民间女子对之也十分推崇。胡服风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唐代女着男装的普及。其次,女着男装这种审美取向离不开上层贵族阶层的推进。虽然唐初期就有不少平民女子为了干农活更加方便而身着男装,但这并不是为了审美需求而产生的,只有社会上层贵族女子将着男装视作一种流行的日常穿搭时,才会自上而下,在唐代形成了一股女着男装的时尚潮流。前面说过,《五行志》中提到太平公主穿男子衣衫,这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太平公主着男装歌舞于帝前,高宗和武则天只是笑着说:“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但并无批评与质疑。至唐玄宗时期,女着男装的流行风尚已经逐步从宫廷流传到了王室贵族之间。到了天宝年间,不少士族人家的女子穿着自己丈夫的衣服鞋帽,招摇过市以为时尚。
唐代女着男装能够如此普及离不开唐代比较开放的民风。唐代的女子能够出门游玩、踏青,能够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甚至一些诸如马球之类的体育活动场合也能够看到女子的身影。女子着男装活动起来更加方便,也从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男装在女性中的传播。
与其他朝代的女子相比,唐代女子的社会地位是较高的。如唐代夫妻离婚的现象并不罕见,妇女离婚后再嫁也很平常,这体现了相对开明的妇女观念。在经济上,均田制使无论男女都可以分到土地,在一定条件为妇女提供了经济保障,让她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不要说中国唯一一位女皇帝武则天也出现在唐朝。武则天常以男装示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都穿男子服装,其他的女性当然也就跟风而服了。
女着男装现象只是唐代盛世中微小的一部分,虽曾有过服妖的恶名,但从唐代女子着男装现象中,可以看到女性思想的萌芽,也使人们看到了唐代女子在当时男权社会中对自由的追求和渴望。在唐代政治经济发展平稳、社会风气开放、民族文化多元化融合的大环境下,女性才能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和较大的自由。今天的社会,女着男装、中性化风格已是稀疏平常,但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女性敢于挑战世俗传统,敢于打破封建礼教,是值得赞许的。
四、宋世服妖
宋代服妖现象也不罕见,宋代文人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就提道:“靖康初,京师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如节物则春旛、灯毬、竞渡、艾虎、云月之类,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而靖康纪元果止一年,盖服妖也。”这是说靖康年,宋代女子服装上装饰的“一年景”花卉纹样,即将一年四季的典型花卉集于一身。靖康是宋钦宗的第一个年号,也是北宋的最后一个年号描写古代女子服饰,靖康元年是1126年,1127年宋钦宗就投降金国,成为了金国俘虏。陆游感叹“一年景”服装是不祥之兆,所以靖康这个年号只用了一年。亡国居然与服装上的纹样联系起来了,委实是冤枉。1975年,专家在福建发掘了一座南宋古墓,后经证实是南宋女子黄升的墓葬,其为宋代赵氏宗族的贵妇,身份显贵。她的墓中出土了大量的丝织物,其中就包含一年景花卉绶带。下图,是福建南宋黄升墓出土的一年景花卉绶带纹样,在一幅画面中兼备一年四时的景物,原是带着对四时美景的期许,然而在特定的时间点倒是成了不祥的服妖了,不得不令人感叹!
南宋黄升墓中出土的一年景花卉绶带
其实,当时一年景花卉不仅出现在服饰上,在瓷器纹样、冠饰设计上均有体现,下图是宋仁宗皇后像中的一位宫女,她头戴一年景花冠,冠上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宋仁宗皇后像中戴一年景花冠的宫女
宋代女子所戴的冠也有被称为服妖的,《清波杂志》里记载:“皇佑初……宫中尚白角冠,人争效之,号内样冠,名曰垂肩、等肩,至有长三尺者,登车舆皆侧首而入。梳长亦逾尺。 议者以为服妖。”宋代贵妇在冠上装饰数把白角梳子,左右对称上下相合,即白角冠;因为冠饰下垂至肩部,又称垂肩冠或是等肩冠。其造型华贵典雅,深受女性喜爱(见下图)。白角便是犀牛角,女子戴上这样体积的冠以至于登上车舆时还需要微微侧头,难怪看到的人要窃窃私语说是服妖了。宋徽宗时诸色杂卖有“锢路、钉铰、桶、修整动使、掌鞋、刷腰带、修幞头帽子、补洗角冠子”,补洗角冠子成为一种行当,可见白角冠之流行。这种冠梳习俗是奢侈的,宋仁宗曾为此下诏禁止,要求不得以角为冠梳,并对冠和梳的尺寸加以规定,但仁宗死后这种冠梳习俗愈演愈烈,直到宋亡才渐趋消失。更有甚者,宋时还有“士庶家竞以胎鹿皮制妇人冠,山民采捕胎鹿无遗……”用没有出世的胎鹿皮来制冠,或许美则美矣,但委实残忍,与正统的观念必然是不合的,自然要被称为服妖了。
宋代绘画中戴白角冠的女子
妇人的鞋履也有奇异的。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宣和末,妇女鞋底尖以二色合成,名‘错到底’。”北宋末年盛行一种镶色的鞋子,鞋底部分由两色合成,色彩交错十分独特,称为“错到底”。扇子造型奇特的:“竹木扇以木为柄,旧矣,忽变为短柄,止住插至扇半,名‘不彻头’”,皆服妖也。
宋时推崇节俭之风,金、银、翡翠的首饰仅限贵族命妇使用,民间禁止使用。由于统治者的禁令,民间女子只能转向其他的材质,琉璃首饰盛行天下。但琉璃谐音“流离”,听着不大吉利,也被以服妖称之。
两宋之际,金人大规模南下,世风突变,宋朝廷惶惶不可终日,服妖的说法尤为盛行。“宣和之季,京师士庶竞以鹅黄为腹围,谓之腰上黄;妇人便服不施衿纽,束身短制,谓之不制衿。”这种从宫廷开始、最后通国皆穿的服饰,就是前文所提到过的宋代男女都使用的褙子,也曾被指为服妖。
宋时服妖的指责频出,一则是人们对于新奇服饰、冠履、首饰的喜爱与追求,二则也反映出在特定的历史阶段,严格的等级制度不再被恪守,具有典型的时代特色。
五、明代服妖
明代也是一个服妖现象突出的时代。有学者对明代的服妖现象做过研究,大致把明代的服妖现象分成僭越礼制、异服不详、奢侈靡费、逆反阴阳四种类型。也有学者有其他的分类方式,此处就不一一叙述了。明朝的服妖现象主要出现在明中后期,在明代的正史、笔记小说中均有提及。以下略举数例。
明朝中后期经济繁荣,在时尚潮流之下,晚明的士大夫官僚阶层都颇为讲究服饰行头。《客座赘语》记载当时的头巾潮流:“南都服饰,在庆、历前尤为朴谨,官戴忠静冠,士戴方巾而已。近年以来,殊形诡制,日异月新……有汉巾、晋巾、唐巾、诸葛巾、纯阳巾、东坡巾、阳明巾、九华巾、玉台巾、逍遥巾、纱帽巾、华阳巾、四开巾、勇巾。巾之上或缀以玉结子、玉花缾,侧缀以二大玉环……足之所履,昔惟云履、素履,无它异式。今则又有方头、短脸、球鞋、罗汉鞋、僧鞋、其跟益务为浅薄,至拖曳而后成步,其色则红、紫、黄、绿,亡所不有。即妇女之饰,不加丽焉。嗟乎!使志五行者而有征于服妖也。”士子们头巾花样迭出,鞋履的样式也花样繁多,头巾与鞋履更是材质及色彩复杂。
明代的男子也着袍裙,不少男子挖空心思追求裙的美观和时尚。当时有一种特殊的“发裙”,是“以马尾织成,系于衬衣之内。体肥者一裙,瘦削者或二三,使外衣之张,俨若一伞……”材质特殊也就罢了,造型还是蓬蓬张开的,有一点像今天裙撑的样子,穿上这样的发裙必然十分显眼,彼此之间“以相夸耀”,得意的样子可以想见。不过这样的衣服造型独特了些,难登大雅之堂,士大夫鄙夷为“服妖”,认为只有粗俗官员、暴富子弟才穿。《万历野获篇》也在“大臣异服”条中评价马尾裙为“似次服妖,与雉头裘、集翠裘何异?”雉头裘是以雉头羽毛织成之裘。《晋书·武帝纪》:“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帝以奇技异服典礼所禁,焚之于殿前。”集翠裘是百鸟羽皮缝制的皮衣,珍贵奇丽,世所罕见。此处以这两者借指奇装异服。
明代推崇礼教,中后期掀起了对程朱理学的反叛之风,对禁欲主义的叛逆尤为明显。社会的淫逸纵欲之风兴盛,男风盛行。一些女子为了迎合当时的男风爱好及男子的猎奇心理,女扮男装获得宠爱。《万历野获编》中提及,万贵妃为了迎合皇帝的审美,“每上出游,必戎服佩刀侍立左右”,而皇帝看到则是“辄为色飞”。在当时人的眼中,女子应以纤柔为主,万贵妃却因此获得异眷,与唐代杨玉环受宠于唐明皇并无二致。女子戎服男装是“男女易位之象”,万贵妃的装扮属于服妖了。儒家礼教强调男女有别,男女混装一向遭到排斥。男女混装最出名的是妹喜与何晏,古人认为 :妹喜喜欢穿男子的衣帽,结果桀亡天下;何晏好穿妇人之服,亦亡其家。男女反装,便是阴阳反常,是很难被正统的观念所接受的。
六、清代服妖
服妖现象既然是异服与社会政治现象联系了起来,那么在社会纷乱,尤其是两朝的交届之际,这种现象会更为显著。首先是由于在社会纷乱及两朝的交界之际,服饰制度相对没有那么严格;再则,当出现异服时,人们也更容易将之与社会政治现象联系起来。
清代的统治者非常注重服饰制度,将服饰看作是“立国之经”,因此在入关后要求全民“剃发易衣冠”。历代皇帝均注重对服制的监管,以维持封建礼制。但是至清中后期,随着国力的弱化,尤其是咸丰帝即位之后,服装制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先的服饰体制开始瓦解,一些反传统的服饰出现了。如阔袖:“同、光间,男女衣服务尚宽博,袖广至一尺有余。及经光绪甲午、庚子之役,外患迭乘,朝政变更,衣饰起居,因而皆改革旧制,短袍窄袖,好为武装,新奇自喜,自是而日益加甚矣。”男女混装的现象也不罕见。同、光之交,沪上妓女“有戴西式之猎帽,披西式之大衣者,皆泰西男子所服者也。徒步而行,杂稠人中,几不辨其为女矣。”光绪时期,“某中丞少好女装,人皆称之为三姑娘”。“光、宣间,沪上衏衏中人竞效男装,且有翻穿干尖皮袍者。”衏衏就是青楼。徐珂以妹喜相比,直言妹喜是女子反行男装的“初祖”。妹喜是何许人也?前文已述,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被称为是亡国的红颜祸水,明人以“男女易位”为服妖,由此可以看出徐珂对于男女混装的态度了。
清末,新奇的发式亦被称为服妖。徐珂在《清稗类钞》中提及“湘潭妇女之服饰”时说,“道光时,湘潭之立云市至马圫,贫妇椎髻鹑衣。后则少妇童女,盛施朱粉。入湘乡则衣饰异矣。咸丰时,东南盛为拖后髻,曰苏州罢(读“若派”),盖服妖也。”东南地区的妇女流行向后拖的发髻,名为“苏州罢”。咸丰十年(1860年)六月,李秀成率部攻陷苏州,妇女的发饰本来与太平天国运动并无关系,但因发髻的读音却让人将之与苏州被占领联系起来,被附会为服妖了。晚清文学家王闿运(字壬秋)赋诗感叹:“桥上当垆女,双金绣额圆。巧拢苏罢髻,娇索市门钱。旧日村牢落,穷嫠泪泫然。繁华非盛事,饥乱况频年。”
清朝官贵子弟流行过乞丐装。清代文人李孟符在京城亲眼见识了一个少年行乞。这位少年面色黧黑,袒裼赤足,下身仅着一又脏又黑、破破烂烂的犊鼻裤,脚上穿着破旧的草鞋。这位看似丐帮弟子的少年身边却有不少随从,其中居然还有戴三品冠帽的人。等少年玩够之后洗了一把脸,露出“白如冠玉”的本色,原来是某王府的贝勒。后来经过庚子之乱描写古代女子服饰,李孟符顿悟,原来这种服妖是神州陆沉之兆。
从上述朝代的一些案例可以看出,所被归结为服妖的其实就是“奇异”二字。奇,即没见过的;异,就是异于其他的。中国古人把这些服装定义成了政治和天道的叛逆者,看法却颇为犀利,总结下来,大致有三类服装是被古人归类为服妖的。
一是有违制度和规定的。封建社会服装等级森严,上可以兼下,但下不能僭上。这种等级制度表现在服装的款式、色彩、材质、花纹等多个方面。在各朝都出现过官员服饰“僭越”的情况,或是低品级的官员借用了高品级官员的服色,或是低品级官员使用了高品级官员服装上的花样。如清代康熙、雍正、乾隆年间皆多次下旨,强调补服要按章穿用,不得僭越,就是这个情况。补服是清代官员的等级之服,几代帝王多次下旨,说明在补服制度实施的过程中,是常常出现违制现象的。此外,服装的穿着还有规定的时间、场合等,在“吉、嘉、宾、军、凶”五礼中,不同的场合有对应的服装。如有违背,就会被视为奇服。《礼记·王制》中规定“作异服者,杀”,可见统治者对奇装异服的深恶痛绝。
二是男女错乱的服装。男女错乱就是阴阳颠倒,阴阳五行学说是中国古代人民创造的朴素的辩证唯物的哲学思想,也是中国人心目中最深刻的理论,任何事物均可以用阴阳来划分。凡是运动的、外向的、上升的、温热的、明亮的都属于阳;相对静止的、内守的、下降的、寒冷的、晦暗的都属于阴。男女两性中,男为阳、女为阴,就是最典型、最本质的描述。男人像男人,女人像女人,才是正确而和谐的状态。如果反其道而行之,社会的态度普遍是否定的。因此,女着男装或者男着女装,除了特殊情境,都会被视为奇装异服。
三是引发灾难的服装。与阴阳一样,五行也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样有解释一切的功能。在五行之中,木是大地的外观,服装是人的外观,两者相对应。汉代文献《洪范五行志》中说:“貌之不恭,是为不肃,厥咎狂,厥罚常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意思是说,帝王如果态度不恭敬,外表不端庄,就犯了狂妄的罪过,将会受到大雨连绵的惩罚,后果会很严重,社会上就会有奇装异服等问题出现。由此可见,服妖既可做奇装异服的别称,也可暗指其背后的神秘力量。
不同的国家和文化,甚至不同的时间,社会对奇装异服的判断标准和接受尺度是不同的。在中国历史上也不乏一些初期被冠以“服妖”之名的服饰,但是后期被人们所广泛接收的案例。如宋代的褙子,虽曾有过服妖的恶名,但由于服饰穿着便利,且造型符合当时的美感,最终成为男女皆喜爱的穿着。在现代社会同样如此,就如女性的超短裙,在出现之初被指责为伤风败俗,人们无法接受女性的腿部袒露在裙子之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短裙早已熟视无睹。这就是人们对奇装异服从抗拒到接受的过程。
本文摘自《遇见中国服饰艺术》,原章节名为《服妖之尚》,澎湃新闻经授权刊载,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遇见中国服饰艺术》,王渊/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21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