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橘子红了》20年：从悲剧婚姻里诞生的「中式婚服」代表作》的时候，发现今年还是另一部对于如今古风服饰产生巨大影响的电视剧的20周年。那就是很多人“汉服梦”的起点，首播于2002年的《大汉天子》。由于这部剧后续又拍了两部，加上当时的电视剧会在不同电视剧多次重播，所以影响力绵延了很久。加上其他各种汉代背景的古装剧，荧屏上的“汉宫热”几乎延续了十年以上。

《大汉天子》

当年为什么会火？

因为当时荧幕上的古装剧开始年轻化，摆现在可能叫“古偶（古装偶像剧）”，以前则叫“青春古装剧”。1998年琼瑶同期推出了处于她舒适圈的《苍天有泪》和后来爆火的《还珠格格》，而后者就是非常典型的青春古装剧——在一个看似真实的历史背景下，以虚构的人物或人物关系完成“升级打怪”和谈恋爱。

△ 《苍天有泪》

△ 《还珠格格》

哪怕只看这两部的剧照，其实都很难让没看过的人相信这是属于同一年的作品。

《还珠格格》的成功也不仅仅是押对了“青春”，还在于“清宫”。尽管角色不青春，但当时以清朝为背景的人物传奇、帝王戏说也非常流行。但很快，这个题材就开始显现疲态，于是目光就开始瞄准了其他朝代，汉唐当然是首选，除了2002年汉代背景的《大汉天子》，还有2003年唐代背景的《至尊红颜》。当时就连武侠剧都开始努力突围，比如我们熟悉的《风云》，服装造型简直颠覆。

△ 《风云》

很显然，《大汉天子》是非常成功的。它的制作班底，也是当时十分新潮的“两岸三地”合作模式：导演找了香港的，女演员找了台湾的，男演员找了内地的。后来这种组合依然存在，只是“两岸三地”这四个字失去了包装的光环，渐渐不再使用罢了。

《大汉天子》的故事脱去汉代背景的这层外壳，内核并没有超越当时的影视剧制作，甚至于编剧本身就是惯常写这类古代戏说传奇故事的，同年编剧的另一部戏是张铁林、李保田的《大清药王》，更接近当时已经流行多年、显露颓势的清朝戏，同样可以在剧照上看出似乎并不与《大汉天子》同处一个时期。

△ 《大清药王》

但汉代的这层外壳依然很重要，轻松的“青春古装”与仰视的千古帝王相结合，摆到今天依然是高收视保障。更何况当年的编剧出手的确不俗，剧情抓人，演员与角色的契合度很高，虽然是年轻化的配置，但表演十分出彩。

《大汉天子》与“汉服运动”的难解之缘

这些朝代背景、角色演绎也带红了本剧的服饰。虽然没人在乎《大汉天子》的服装设计是谁，做过哪些考证工作，但这些戏服确确实实地火了。2003年11月22日，被汉服圈写入《汉服大事记》等自编历史的重要时刻并确立了一个纪念日，号称“汉服上街第一人”的王乐天（网名：壮志凌云），身上仿造的就是《大汉天子》中李陵这个角色的服饰。

△ 王乐天登上报纸的照片（上）及同时拍摄的其他照片

△ 《大汉天子》

由于当时连“汉服”都是一个新兴概念，自然也就更不存在现在随处可见的汉服商家。所以王乐天的这身仿造影视戏服，其实是由“原本以做和服，韩服为主”的采薇作坊制作的。后来有一些网友质疑，虽然看起来款式与《大汉天子》相似，但王乐天身上看起来的确更像和服，难怪在当时的新闻报道里有路人认为这是和服。或许这份先天不足，就出在了商家的制作惯性上吧。

△ 采薇作坊的其他汉服

古风服饰仿造古装剧，不论是汉服，还是现在写真里会对热播清宫剧也进行模仿，几十年都未曾改变过的大众习惯。即便放在“汉服”还未在网络出现，我们还在景区拍古装写真的年代里，情况依然如此。

这个问题其实和古装剧对于历史的讲述一样，尽管充满了虚构，以及“漫画式、符号化的人物塑造”，但抵挡不住观众就是会把它当成真实的历史。影视剧戏服是古装剧的一部分，服饰史是历史的一部分，自然也难以逃脱这样被当真的“命运”。

当时王乐天等人敢于对媒体直言身上的服饰来自于对《大汉天子》的戏服仿造，也是因为在那时看来，古装剧戏服与真正的古代服饰不存在较大的差异，即便有也是善意的美化，是值得被吸收的。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度把汉唐为主的古装剧称作了“汉服剧”，并且使用影视剧剧照进行款式科普资料。

△ 汉服运动初期的科普资料（图片中出现的文字为原图自带）

像之前纠错过的《贞观之治：被一篇错漏百出的考据帖送上“古装神坛”》，其原帖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由汉服爱好者中的kol撰写出来的（和整理上面图片的是同一批kol）。比起现在相似配色就可能会被说“山”古装服饰图片，兼营汉服与其他服饰就不能在商品关键词中带“汉服”，当时研究古装剧戏服、仿造古装剧戏服是完全受到肯定的，直接拿来当作“汉服”更是没问题。

然而《大汉天子》等古装剧的故事情节，在当时就已经开始受到了质疑，以至于这个被仿造的角色“李陵在一些重播版本和续集里改名了“李勇”。既然改不了故事和人设，那就直接把角色从历史人物改成虚构吧，《大汉天子》以及很多当时其他古装剧也都是这么做的。讽刺的是，即便如此把古装剧当历史看的观众还有不少上网问李勇是汉代的哪个将军。

△ 百度截图

20年后回头看，

《大汉天子》的服化道好在哪里？

剧情惹争议，角色被改名，并不能改变服装，因为影视剧服装的问题是直至这两三年才真正被摆到台面上来讨论和要求的。根本原因也很讽刺，因为影视剧营销居然开始需要依靠服装了，所以就需要包装服装在历史坐标上的高度。既然剧情和演员都拿不出手，那就营销服化道吧！为了让现在“显高”，自然也就要把过去“压低”。

如果并非以历史的眼光，仅仅是从视觉美观和角色契合来看，《大汉天子》做的还是出色的，尤其对比现在显得僵化单调的古装造型模式，回头再看这部20年前的剧集，是有一些想法在身上的。

相比后来2005年开播的《汉武大帝》，虽然《大汉天子》也使用低髻的方式塑造整体历史背景的久远感，并且都抛弃了早期古装头类似日本庇发的造型方式（这个会单开一篇专门讲一下）。只是区别在于，《汉武大帝》发现了“中分”这个让古装看来端庄持重的思路，目前古装剧采用的也都是这种。

△ 《大汉天子》与其他影视剧中的“平阳公主”

△ 唐代古装造型和日本庇发

而《大汉天子》为了让女性角色看起来更加青春靓丽（选角当然也加分不少），则常常使用侧分，连低矮的发髻也侧向一方。

△ 《大汉天子》

侧分不庇发也是让低髻看起来更具层次的方式。因为庇发就是垫高了前面的头发，对于偏爱夸张簪花高髻的唐代古装造型更适合。

其实现在很多打着“复原”旗号的造型，并没有搞清楚前区处理对于整体效果的影响，只是一味追着古装流行走，以为将头发梳着够顺够黑亮就是“复原”的密码，不过看客们也的确像二十年前相信《大汉天子》《汉武大帝》那样信赖着这些出现在电视上就当镀过金的网络小组。

△ 《大汉天子》与其他影视剧中的“卫子夫”

△ 演员王灵在《大汉天子》与其他影视剧中的造型

服装上则是推动了当时“汉服”对“深衣”的痴迷。有朋友问我，为啥汉服最初流行不是明制，而是深衣？我说因为汉服复兴的出发点就不是接续“剃发易服”，“深衣”作为儒家理想的寄托，对于当时还只是作为“复兴汉Z”网络主张副产品的“汉服”，的确更有故事可说。

更何况，当时屏幕上因为不满清宫剧而反弹的古装剧流行是到了汉唐，明朝剧的流行要等到最近这几年才开始。是不是，又跟汉服流行给对上了呢？

△ 《大汉天子》

相比其他秦汉背景的古装剧，主打青春感的《大汉天子》提供了更为清秀纤巧的古装版型，且配色图案如今看来依然不俗。虽然本剧留给大家印象最深的是“曲裾+大袖衫”（扩展阅读见《「曲裾」到底是不是臆想之物？| “汉服”溯源》），但度把握得比较合宜古装服饰图片，并不选用现在流行的比较硬挺的面料以营造古朴感，宽袖子常见的外翻问题也比较少见。并且，这部剧真的有很多其他款式，只是大家都不怎么记得了。

△ 《大汉天子》

而与之相比，晚了几年推出的如《大汉巾帼》《三国》《东方朔》都有早年古装剧或配色艳俗，或款型空浮等问题。

△ 《大汉巾帼》

△ 《三国》

△ 《东方朔》

就是明显可以看出它们有《大汉天子》的影子，但真的就是做不到！甚至于连它自己的续集，其实在服化道上也无法延续自身，没有换角的演员也找不回那时的感觉。

△ 《大汉天子》

这个盘点系列常常给我的感觉就是，20年后回头看，仿佛一切就是那么刚刚好，不可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