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湘西山村，屋檐下的腊肉被北风吹得轻轻摇晃。老张头蹲在火塘边，用长满老茧的手往火堆里添柏树枝。火星子噼啪炸开，在他深褐色的棉袄上烫出几个小洞，他浑然不觉，只顾着翻动竹架上熏得油亮的腊肉。

这些肉是他用三十斤新米跟邻村屠户换来的。后腿肉被盐抹得十分透彻，接着挂在老灶房梁上，晾晒了整整两月。前几日赶集，他特意买了红纸，把腊肉包得方方正正，像城里人送的年礼。

三日之后，在儿子所在的高档小区的楼下，老张头蜷缩于玻璃幕墙的拐角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纸箱保安第三次过来驱赶时，他终于等到西装革履的儿子小张瞥见父亲泛着油光的旧棉鞋，下意识后退半步：“爸，不是说寄快递吗？”。

"新鲜熏的才香"老张头咧开缺了颗牙的嘴，把纸箱往儿子怀里塞小张闻见父亲袖口的烟熏味，突然想起同事说的“现代人讲究饮食卫生”，脱口而出：“现在谁还吃这种土东西”寒风卷起父亲灰白的鬓角，冻得通红的手指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

老张头慢慢收回纸箱，低头用麻绳把松开的红纸重新系紧：“那我带回去喂狗”那晚小张加班到十点，朋友圈突然跳出老家表弟的动态视频里，老张头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把腊肉一块块分给路过的乡亲飘雪的镜头晃过老人佝偻的背，配文写着：“张家阿爷说城里儿子不爱吃，让我们随便拿。

"小张肿胀的双眸，映照在手机屏幕之上。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天，父亲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去镇上卖柴，就为给他换回两斤肉过年。灶屋里熏黑的土墙上，至今还留着父亲当年画的身高线。

三天后，小张突然出现在村口他穿着沾满泥点的运动鞋，径直走进烟雾缭绕的老灶房老张头正弯着身子查看腊肉的成色，猝不及防间，儿子一把将他手中的火钳夺了过去“教我熏肉”小张卷起衬衫袖子，露出小时候被火钳烫伤的疤。

火光照亮父子俩相似的下颌线，烟灰混着额头的汗水往下淌当第一块自制腊肉出锅时，小张突然说：“爸，我想把咱家腊肉注册商标”老张头用皲裂的手掌摩挲着儿子带回的纸箱，红纸上印着烫金的“张氏古法腊味”那些曾被嫌弃的烟熏味，此刻正透过包装袋上的透气孔，幽幽飘散在深圳最高档的超市货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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