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与独角兽》6 幅挂毯是法国巴黎中世纪博物馆的一张最靓的名片，她代表了那个年代壁毯发展的高超技艺，更反映出中世纪欧洲皇室独特浓重的文化艺术，以及社会掀起的“中国风”潮，何况这套巨型挂毯背后有着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撩拨读者那颗好奇的心。

我的收藏故事修道院里的美女与怪兽---从克鲁尼博物馆藏挂毯《贵妇与独角兽》聊起作者/雷时之600 多年前的某个阴冷潮湿的夜晚，一个卑微的抄写员，尼古拉·弗勒梅（Nicolas Flamel），在巴黎悄然无声地去世了。

他生前留下一份用密码写成的怪异晦涩的遗嘱，去世前曾让人在巴黎圣婴公墓尸房墙旁新立的墓碑上刻下了密密麻麻神秘的符号文字，并声称留下了一笔可观的财产当盗墓者撬开他的棺材后，暴露在众人面前的一幕景象，却让在场的窃贼毛骨悚然 ……。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尼古拉之谜”，这个听起来如同魔幻小说中虚构的名字和情节，一时间成了中世纪欧洲坊间最为流行的谈资，几百年来不断有人传送，曾引起了包括牛顿、雨果、叶芝、荣格、这些科学文化大咖们的关注。

尼古拉·弗勒梅当年居住过的宅院至今保存完好，成为巴黎最古老的建筑之一而他的墓碑于 19 世纪末奇迹般地再现人世，被著名的法国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收藏，静静地陈列在展厅的一个角落从而引起众多西方学者的兴趣，时不时听到好事者试图破解墓碑上的暗语所发出无奈的质疑声，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为此笼罩在一层诡秘的阴影下。

而《贵妇与独角兽》这 6 幅巨幅挂毯也深藏在博物馆昏暗的地下展室，同样的神秘，引起我对这座中世纪博物馆的好奇，更对那 6 幅 15 世纪末的巨幅挂毯背后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克鲁尼博物馆（Musée de Cluny）的前身是建于1334 年的克吕尼修道院，这里曾经是公元 3 世纪吕泰斯 (Lutèce，巴黎古称) 高卢与古罗马公共浴池的古建筑遗址，上千年的历史长河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修道院最初的建造是为修士们提供一处设有温泉浴室的公共场所，建成的时间正是西方绘画之父意大利画家乔托成名的年代它的整体造型体现了哥特式和早期文艺复兴所拥有的建筑风格，1843 年巴黎官方托收改为博物馆

克鲁尼博物馆位于法国巴黎六区的保罗·班勒维小镇，带有滞重的宗教色彩建筑形式自然秉持古老的法兰西哥特式结构，结合中世纪罗曼式古堡风格，状似圆锥形的塔楼衬托着主教堂两出水坡形灰色阔达的屋顶粗犷的石制窗棂门框托举着沉重的镂空鸢尾花瓣花窗，典型的哥特样式浮雕，这是法兰西民族的象征。

黑黢黢的砖石，徒增岁月带来的伤痕，抬眼望去，张牙舞爪，真怕他们会轰然坍塌昏暗的修道院尖形拱门递进的纤细爱奥尼式石柱，装饰板上圣母和天使肃穆的身段，更突出了修道院的虔诚和神圣四周布满苔藓污渍沉重的石柱，费力地支撑着修道院残破的墙垣，几百年的岁月，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血与火的洗礼、社会的动荡，一任风雨剥蚀，早已失去昔日的伟岸和圣洁。

高高的双层钟楼，幽深的修道院内甬道，天主教会的拉丁十字砖饰，更加增添了我对克鲁尼博物馆的前身克吕尼修道院身世的断想

从博物馆后墙面对的花园中走过，这里至今还种植着中世纪喜欢栽培的药用植物，怪怪的气味会使你产生一种穿越千年的感觉，回到那个恐怖神秘、异样频发的年代博物馆里所有的展品都是饱含沧桑中世纪时期的艺术品，包括宗教圣器、玻璃制品、挂毯、家具、织毯、石雕，典籍、象牙制品，经过数代不知多少双手的触摸，无不色彩凝重，全方位展示了法国中世纪时期的文化、宗教、艺术以及社会历史，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中世纪艺术博物馆。

在众多的藏品中，尤以《贵妇与独角兽》大型壁毯最为出名，虽然她偏安地下展室，却为尽人膜拜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贵妇与独角兽》这套挂毯大概制作于 1500 年前后，由 6 块巨型挂毯组成，每一块挂毯的长和宽约在 4 米到 5 米之间，分别以嗅觉、听觉、触觉、视觉、味觉命题，最后一幅挂毯点出全部六幅挂毯的主题：“致我唯一的欲望”。

6 幅挂毯同时张挂在克鲁尼博物馆的地下陈列室里，灯光昏暗，漫射的光栅烘托出深红色壁毯中女主人浮华的身段，隐约的护盾兽雄狮和独角兽扶持在主人的左右光照下，转侧回首，满墙的壁毯竟产生一种梦幻般的奇景，仿佛挂毯上的人物动物窃窃私语，蠢蠢欲动，一不留神他们甚至会走出画面。

如果一个人独处参观，沉闷的气氛真会让人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何克鲁尼博物馆如此安排展陈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嗅觉按照克鲁尼博物馆展出顺序，第一幅挂毯题为 《嗅觉》，尺寸约 3.7m×3.2m ，画面的中心人物贵妇打算用仆人递过来的盘子里的鲜花制作花环，一只猴子躲在她身后的长凳上，偷偷地闻着柳条筐里玫瑰散发出的花香，看他那调皮的样子，似醉方明。

两边的狮子和独角兽认真地手扶着家族的纹章旗帜，雍容华贵的女子从侍女盛满鲜花的盘子中拾取几只花朵，欲沉浸那迷人的花香，清秀的脸庞，艳丽的朱唇、扬起的眉毛、烘托出女子若有所思的蓝眼睛，脉脉含情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听觉第二幅  《听觉 》，尺寸约 3.7m×2.9m画面上一台古老的手提式风琴摆放在铺设着土耳其织毯的桌子上，显得十分华贵贵妇侧身正在用管风琴弹奏乐曲，仆人在一边拉着风箱，并专心地倾听。

狮子、独角兽和其它动物似乎也被这美妙的旋律所吸引，大家停下了自己的活动，纷纷竖起了耳朵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触觉第三幅挂毯命名《触觉 》 ，约 3.7m×3.5m 贵妇一手扶住家族的旗帜，另一只手抚摸着独角兽那光滑的螺纹角感受到女主人的爱抚深情，独角兽驯服地走到贵妇的身旁，欣然享受这动情的触摸，贵妇大睁的眼睛里流露出依恋痴情的目光。

对面狮子的表情一脸不开心，似乎觉得有些失宠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视觉第四幅 《视觉》，约3.7m×3.3m 独角兽放肆地将前蹄搭在贵妇的腿上，凝视贵妇手持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充满了对女主人的情欲贵妇微微侧转身，一只手搂住独角兽的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胸中浴火中烧。

此时的狮子俨然有些激怒，头转向画外生着闷气周边，一只白兔和一只小狗却无所顾忌地模仿着主人，相互传情，画面气氛紧张又饱含着爱的热度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味觉第五幅的《味觉》， 尺寸约 3.8m×4.6m 贵妇饶有兴趣地看着左手架着的五彩鹦鹉，从仆人端上的盘中挑选了一粒糖果，似乎是要让心爱的鹦鹉品尝狮子和独角兽闻到甜香兴奋得相对站立，小狗蹲在主人的裙缘下，眼巴巴地盯着盘子里的糖块。

贵妇的身前，一只猴子将美味的浆果送到嘴边，点出此幅画面的主题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致我唯一的欲望第六幅挂毯 《致我唯一的欲望》，约 3.7m×4.7m画面中一顶华丽的帐篷幕帘被狮子和独角兽轻轻掀开，站立在帐篷前的贵妇，正从仆人递过来的盒子中取出一条精致的项链，好像是要佩戴，盒子里也许还会有一枚戒指，整幅作品表现出贵妇对婚姻的渴望，并带有些许暗暗的忧伤。

华丽帐篷的伞盖上织有醒目的一行字，意为：致我唯一的欲望，道出了贵妇急切的心情，欲想完全掌控那五幅挂毯所描绘出的五种感官强烈的欲望和渴望自由的意志，似乎在影射女主人缠绵波谲云诡的爱情故事挂毯中亭亭玉立的贵妇，身边扶拱着一头温顺的雄狮，另一只是饱含深情的独角兽。

暗红色背景点缀着鲜花小草、动物们散居其间悠闲自得六块挂毯寓意五种感官，借贵妇、雄狮、独角兽、皇室纹章，宣扬帝王的权威、宫室放纵的情欲和浪漫的骑士文化面对纷繁的世界，嗅觉的灵敏、 听觉的浪漫、触觉的真实、味觉的满足、视觉的诱惑，挂毯中的贵妇将这一切归集于无边的欲望。

葡萄牙西北部布拉加山上的仁慈耶稣朝圣所，在通往教堂“之”字形的苦路十四站上，建有著名的 “五种感官台阶”用感官作为人们精神上的比喻历史上并不鲜见，修建于18 世纪，位于葡萄牙西北部布拉加山上的仁慈耶稣朝圣所，在通往教堂“之”字形的苦路十四站上，就建有著名的 “五种感官台阶”。

他是由巴洛克风格的墙壁、阶梯、喷泉、雕塑及其他装饰物组成，模仿耶稣基督身背沉重的十字架，受尽折磨、屈辱地步入死亡之路，从而宣扬耶稣受难拯救世界的精神但挂毯《贵妇与独角兽》的寓意，来得更加情绪化私欲化，看来这个主题也是欧洲人常常拿来影射人类行为的热门话题。

挂毯这种奢侈的工艺品在文艺复兴时期颇负盛名、是倍受追捧的艺术形式之一，常常受到帝王和上流社会的青睐，《贵妇与独角兽》当然也不例外这些编织品画面之所以具有如此影响力，一方面是因为她尺幅巨大，图像精美，许多知名挂毯的设计不乏出自于文艺复兴绘画巨匠之手。

另一方面，挂毯的原材料大量采用金丝、银线、丝线、上等羊毛线、以及棉麻精制，其间所耗费的真金白银以公斤计算，制作过程又需大量人工成年累月编织，煞费苦心，成本实在太高，所以价格极其昂贵，一旦拥有，颇能显示出贵族的身份和地位，满足拥有者的虚荣。

阿尔达比勒地毯，来自萨法维王谢赫.萨菲.丁清真寺陵寝，1540，伊朗织毯在古老的东方国家有着数千年历史，伊朗人土耳其人十分重视用地毯装饰家宅，他们将地面看做是房间的第五面墙萨法维王朝统治的波斯第三帝国，伊朗国王在伊斯法汗、大不里士、基尔曼和卡尚设立了皇家编织厂，波斯地毯以其精湛的工艺繁复的图案，在世界上一直享有盛名。

生活在沙漠中的贝多因人家徒四壁，也都不忘铺一块地毯来撑门面，在贝多因人的眼里，地毯被认为是部落、家庭、个人的幸福和财富的象征有意思的是，许多当地的织工编织地毯时故意留下丁点儿瑕疵，按照她们的说法，只有上帝的手才能创造出真正的完美。

《远古的记忆》纯羊毛地毯，设计灵感来源于新西兰毛利人古老的洞穴壁画，1972 年 9 月由新西兰羊毛协会监制织造，设计者：惠灵顿的艺术家：唐·拉梅奇 （Don Ramage），作者收藏即使处于南太平洋的毛利人，对地毯也十分感兴趣，我有一张从新西兰淘换回来的纯羊毛地毯，制作于 1972 年的 9 月，原料来源于驰名世界的美利奴绵羊，手感松软厚实颇有弹性，可谓羊毛中的极品。

之所以编织这张地毯，是为了纪念 1966 年至 1971 年新西兰羊毛局成功地完成了 73.3 万包的羊毛销售，当时货值 7000 万瑞士法郎，是有史以来新西兰最大的一笔羊毛交易为了纪念这一重大事件，新西兰羊毛委员会专门邀请当地著名艺术家惠灵顿的唐·拉梅奇先生（Don Ramage）设计，图案吸收了古老的毛利人洞穴壁画元素，仅此一件，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风景如画的奥布松小镇，铜版画用以悬挂的壁毯源自西方，比起地毯要晚了数千年据史料记载， 13 世纪末法国巴黎已生产出简易的壁毯，1350 年，在勃艮第贵族的大力支持下，用上好的羊毛线编织的 “阿拉斯” 挂毯走红欧洲，虽然这和古波斯地毯扯不上干系，但在工艺技术层面上还是同根同源。

早期挂毯的制作，只是妇女或修女们在家里或修道院中进行小规模的编织14 世纪中叶，巴黎的织物师尼古拉·巴达尤和画家阿奴卡·托·布尼奇合作完成了巨型织锦壁毯《启示录》，一下子给皇上们开了眼，从此挂毯被国王及贵族们带进上流社会。

到了 14 世纪末，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二世力推壁毯的生产，为自己的宫廷定制的同时，也作为外交礼物批量制作，法国南部的奥布松小镇，一度成为法国乃至欧洲的挂毯生产中心(Aubusson carpet)1466 年，路易十一下令在法国南部城市里昂建立编织厂，打破了意大利一直以来对金银丝毛织品的垄断。

奥布松小镇的传统壁毯工艺并没有因此中断，反而越发红火，直到 21 世纪的今天，奥布松壁毯仍然在传承织造，是法国传统古老工艺里最靓的一张名片

18世纪法国里昂埃皮斯山编织作坊，巴尔塔扎尔.亚历克西斯绘，里昂加达涅博物馆藏张挂壁毯除了欣赏还有他非常实用的功能，我去过一些欧洲的城堡，像德国的天鹅堡，伦敦的温莎城堡，西班牙的塞戈维亚城堡，因为他们都是石头垒的，为了防御外敌攻击窗户开的很少，里面阴森森的，冬天想必更冷，这时挂毯就显示出它的巨大优势。

毕竟纯毛制品厚实，它对于石头建筑有着明显的隔热保温避寒、防潮和美化的功用，非常适用于北部欧洲湿冷的气候有些挂毯甚至把她贴到阴湿的顶棚，实在是别出心裁，参观巴黎的雨果博物馆，你也可以享受到这种浪漫之举有趣的是十六世纪矫饰主义画家巴洛克艺术的先驱者，生活于南意大利的乌尔比诺公爵费德里柯·巴罗奇，对北方兴起的壁毯艺术如醉如痴，竟完全不顾当时的羊毛挂毯最初主要是用来御寒的功用，将比利时布鲁塞尔周边弗拉芒的织工带到自己温暖甚至燥热的家乡，并在南意大利设立了工作室，亲自设计样稿，制作金壁辉煌的挂毯。

如今在意大利的许多博物馆还可以看到费德里柯·巴罗奇的作品，被后人盛赞为 “意大利之光”

《乌尔比诺公爵夫人肖像》油画，意大利画家费德里科·巴罗奇（1526-1612年）绘，佛罗伦萨莫齐·巴尔迪尼宫画廊藏进入15世纪，比利时布鲁塞尔一跃成了奢侈羊毛挂毯的制作中心，大批的艺术家云集此地1476 年，圣路加公会画家协会在布鲁塞尔成立，法兰德斯大画家罗吉尔·凡·德尔·维登出任会长，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和他的学生先后被教皇利奥十世、克莱门特七世派往布城参与挂毯设计，他们带去了意大利文艺复兴的绘画风格。

而此时的巴黎大型的挂毯编织机相继问世，涌现出许许多多挂毯制作作坊，《贵妇与独角兽》挂毯的设计制作也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酝酿

阿尼克城堡（Alnwick Castle） 位于英格兰诺森伯兰郡，城堡始建于 1096 年，城堡内室、教堂中，四周墙壁挂满了古老的挂毯到了 15 世纪末，随着挂毯的普及，人们对她的需求大大增加，很多普通小型挂毯常常在荷比卢及周边国家集市上出售，大都是一些普通挂毯，有些仅仅为棉麻织物，没有编织进上等羊毛及金属线。

直到今天欧洲的一些古董市场还能淘到类似的古老壁毯，大部分残破不堪有一些是老旧的复制品，同样由当年传承下来的织毯企业制作，有的年代并不久远，但依然古意犹存

作者在捷克波西米亚中世纪小城-克鲁姆诺夫淘换的《贵妇与独角兽》缩织版挂毯：嗅觉2018 年我到欧洲旅游，在捷克波西米亚中世纪小城-克鲁姆诺夫，淘到一块《贵妇与独角兽》挂毯的缩小版复制品《嗅觉》，说来也有近百年历史，用料考究，图案颜色织工基本相仿，对比原件周边画面做了些裁剪，尺寸无法和克鲁尼博物馆展陈的真品作比较，更没有什么金丝银线。

但挂毯背后的标识显示，此毯仍是由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壁毯商制作，数百年传统工艺的香火没有中断，这引起了我对挂毯制作的历史和文化艺术特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梵蒂冈西斯廷礼拜堂内景，天棚为米开朗琪罗绘制的天顶画《最后的审判》，四周墙壁挂满了包括拉斐尔设计的古老壁毯

《捕鱼的奇迹》挂毯，约 1519 织造490x441cm，现藏于罗马梵蒂冈博物馆，拉斐尔设计的原稿保存在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1512 年，艺术巨匠米开朗基罗完成了罗马梵蒂冈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最后的审判》，整座天棚空间被绘画全部占满，宏伟壮丽，可惜的是周边墙壁并没做什么装饰，引起教皇的不快。

1516 年教皇利奥十世决定在空荡荡的墙壁上张挂一些壁毯，使礼拜堂看起来更加辉煌，并把这项重要设计任务委托给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拉斐尔来创作当时教皇定制了 10 件巨幅挂毯，但是拉斐尔最终只完成了 7 件画稿的设计，等大的样稿运到比利时，随即交给布鲁塞尔的制毯厂织造。

凑巧，这个事情被法国皇帝弗朗索瓦一世和英国国王亨利八世得知，鉴于拉斐尔的名声，他们分别向布鲁塞尔的制毯厂订购，使得拉斐尔创作设计的挂毯被复织出多套

《1667 年，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亲自视察生产挂毯的戈贝兰手工工场》挂毯，1729-1734，夏尔.勒布伦设计，现藏于凡尔赛宫特里亚侬博物馆

《玩纸牌》英国棉麻毛织挂毯，18世纪，作者收藏1527 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带兵南下，洗劫了罗马，保存在梵蒂冈的壁毯原作不幸被烧毁了数件，幸运的是英法那两位皇帝定制的挂毯至今保存完好拉斐尔 1516 年设计的图稿名为 Raphael Cartoons（拉斐尔画稿），宽近 5 米，由大约 200 张画稿粘合而成，如今大都已散失，仅有四件彩色原稿保存下来，他们是圣经故事中的“捕鱼的奇迹”、“基督使徒彼得”、“跛子痊愈”“圣保罗皈依基督教”，现收藏于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显得尤为珍贵。

表现法王路易十四光辉业绩的 14 幅大型壁毯《国王的故事》之一：《路易十四的婚礼》挂毯，路易十四身着金丝深蓝毛线编织的马甲，在主教的见证下，高傲地把手伸向未来的妻子西班牙公主玛丽亚·特蕾莎，场面奢华富丽宏大。

该套壁毯分别收藏于巴黎戈贝兰美术馆和凡尔赛宫

《天文学家》挂毯，法国宫廷画家夏尔·勒布伦设计，皇家博韦手工作坊于 1685 年前后织造，描写耶稣会传教士向康熙皇帝介绍观测天象知识，洛杉矶盖蒂博物馆藏1662 年，时任法王路易十四的首相尤勒·马萨林枢机主教，将分散在巴黎的壁毯作坊集聚起来，成立了带有宫廷性质的 “戈贝兰织物所”，由法国著名宫廷画家夏尔·勒布伦担当总设计师，闻名于世的“戈贝兰花式壁毯” (Gobelins tapestry) 就此问世，壁毯设计制作一时间呈现出规模效应。

虽然勒布伦被某些人认为法兰西最缺乏灵感的画家，但他主持设计，表现太阳王路易十四光辉业绩的 14 幅大型壁毯《国王的故事》，被看做巴洛克织锦壁毯的巅峰之作其中的一幅名为《路易十四的婚礼》，作品恢宏，人物众多，背景和前景桌布编织进大量金丝银线。

路易十四身着金丝深蓝毛线编织的马甲，在主教的见证下，高傲地把手伸向未来的妻子西班牙公主玛丽亚·特蕾莎，场面奢华富丽，受到国王的大加赞赏该套壁毯分别收藏于巴黎戈贝兰美术馆和凡尔赛宫

《波蒂埃的胜利战车》法王路易十四收藏的由戈贝兰织物所织造的挂毯，巴黎凡尔赛宫藏1685 年，路易十四派遣了 6 位有才学的传教士作为他的使节出访中国，随行带了 30 箱丰厚的礼物于 1688 年 2 月 7 日到达了北京。

对于法国使节的到来，大清康熙皇帝非常高兴，当下准许他们在中国传教在路易十四的推动下，法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平民，从瓷器、丝绸、漆器、家具，到茶叶、扇子、轿子，一时对中国的东东着了迷以中国为主题的假面舞会在上流社会盛行，有关中国游记成为绅士淑女们手中时髦的读物，中国的花鸟人物风景等绘画元素，出现在法式挂毯、壁纸、瓷器和家具上，在欧洲旅游，但凡知名一点儿的皇家宫殿城堡，无不有中国元素。

中国皇帝挂毯之一：《觐见皇帝》壁毯，路易十四监制，18 世纪初，法国博韦皇家手工作坊织造让人想不到的是 17 世纪最后的一天刚过，心血来潮的路易十四为了庆祝新世纪的到来，在凡尔赛宫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狂欢舞会，主题竟然叫做 “中国皇帝”。

参加舞会的客人都是法国上流社会的王公贵族、名媛淑女，许多人打扮成中国人模样，身着不合身的长袍马褂，乐师们一身大清衣袍，有的贵族小姐们甚至装扮成菩萨作秀，让人忍俊不禁舞会上首次展出由勒布伦设计，在皇家博韦手工作坊（Manufacyure Royale des Beauvais）制作的，包括《皇帝出行》、《觐见皇帝》《皇后登舟》等“中国皇帝”系列 9 件巨幅挂毯，此事一时轰动了整个巴黎。

其恢弘华丽的画面反映了当时流行的巴洛克艺术风格，也看出中国的丝绸瓷器服装绘画给欧洲带来的巨大影响

《中国皇帝上朝》挂毯，法国宫廷画家布歇设计，皇家博韦手工作坊于 1742 年织造，此挂毯曾作为路易十五送给乾隆爷的贵重礼品这套挂毯实际上是一个大杂烩，既有欧洲风情，又融汇了中国、印度、甚至中东的风土人情。

到了路易十五时代，皇帝的情人蓬巴杜夫人沉迷于洛可可艺术的同时，对中国传来的各种用品、艺术、生活方式也十分着迷在凡尔赛宫，贵族男女们打扮成中国人的模样参加化妆舞会，手里敲打中国的锣鼓，学习中国人喝茶、插花，他们把享有中国人的生活方式看作是一种时髦高雅的行为。

以至于皇室人员纷纷效仿清朝遗老遗少的做派，留起山羊胡子，提笼架鸟，喂养小金鱼儿

荷兰旅行家约翰·纽霍夫 1618—1672 年撰写的《荷使初访中国记》中有关中国皇帝内容的插图在这种风潮的影响下，作为法王路易十四的重孙路易十五当然也不甘落后，他委托从未到过中国的法国宫廷画师布歇，模仿路易十四的路子，提出重新设计制作“中国皇帝”巨幅挂毯的主张。

洛可可艺术大师布歇不负众望，他参考了曾到过广州、北京的荷兰旅行家约翰·纽霍夫（Johan Nieuhof）撰写的《荷使初访中国记》，和德国耶稣会传教士亚塔那修·基歇尔（Athanasius Kircher）的《中国图说》两本带插图的书籍，并依据从东方归来的传教士和商人们的描述，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终于创作出融入洛可可风格甜美煽情的 “中国皇帝” 东方风情系列壁毯图稿。

两朝太上皇围绕中国皇帝大展拳脚，震撼了法兰西乃至整个欧洲路易十五还特意把“中国皇帝”挂毯复织品作为国礼赠送给大清皇帝

法国《皇家戈布兰壁毯厂手工作坊平面编织挂毯实景》，雕版画，1779，法，罗贝尔.贝纳尔刻制1766 年 12 月，由法王赠送乾隆爷的中国风情挂毯终于被呈至御前，当 6 幅华丽巨型挂毯徐徐展开，在场文武百官为之错愕。

作为大清皇帝，乾隆见识过无数金丝银线编织的锦缎，但仍被眼前的庞然大物所惊倒，随将这 6 幅挂毯视作珍宝，命人在圆明园中专设一间欧式宅邸供众爱卿鉴赏，可惜日后遭八国联军劫掠，壁毯不知去向在布歇的笔下，画面人物形象不中不西，奇怪搞笑，充满了脂粉气。

特别是中国皇帝，被描画成戴着斗笠或方士的冠帽，留着一嘴山羊胡子，实在丑化了乾隆爷，幸运的是他老人家没能看个明白，否则又要引起外交纠纷17 世纪后期，由于“中国风”在欧洲诸国的流行，“中国风”挂毯很快风靡到法兰西以外的英国、法兰德斯、德国等多个国家和地区。

据说当时最出名的“中国风”挂毯有 9 套，织造风格分为巴洛克式与洛可可式头一套即为上文提到的《中国皇帝》挂毯，由法国博韦皇家手工工厂在 1685 年前后织造挂毯共有 9 件，内容都围绕着中国皇帝康熙爷奢华的宫廷生活展开，分别是：《觐见皇帝》《皇帝出行》《皇帝出海》《皇后登舟》《皇后饮茶》《天文学家》《打猎归来》《收获菠萝》《简餐》。

第二套起名为《怪诞》，同样由博韦工厂在 1686-1688 年间织造，共 6 件，以黄褐色背景为主。分别是《驯兽师》《骆驼》《大象》《献给酒神巴克斯》《献给潘神》《乐师》。

《打阳伞的女士》印度风挂毯，1690 年由英格兰女王玛丽二世定制，现存于英国林肯郡贝尔顿豪宅第三套，称为《印度风》，1689-1690 年由英国伦敦苏荷区的挂毯作坊织造，当时的欧洲人认为印度和中国都代表着东方，这套挂毯是由沉迷于中国风的英国女王玛丽二世定制的，可惜挂毯的实物早已散失。

值得庆幸的是 1691 年，英国男爵约翰·布朗罗曾按照玛丽女王的定件复订了其中两件：《打阳伞的女士》和《四臂神》，使得印度风挂毯得以保存至今，现存放于英国林肯郡的贝尔顿豪宅中

柏林中国风《观赏中国瓷器》挂毯，18世纪初，德国巴拉班德家族壁毯作坊织造第四套，名为《柏林中国风》，是由来自法国奥布松的让-巴拉班德家族德国挂毯作坊织造挂毯模仿法国博韦皇家工厂的《中国皇帝的故事》织造了 6 件，分别为《觐见皇帝》《觐见皇后》《皇帝与鹰、蛇》《皇帝与学者》《观赏中国瓷器》与《音乐会》。

以上四套均为巴洛克式，下面介绍的五套可谓洛可可艺术风格名为《布鲁塞尔中国风》的第五套挂毯，是 18 世纪初由布鲁塞尔的沃斯挂毯作坊织造主要图案分别命名为《三佛坛》《王子的旅行》《王子登基》和《觐见王子》，现藏于美国西雅图艺术博物馆。

第六套取名为《中国风景挂毯》，由法国奥布松和费勒坦地区的雅克-多里亚克的织造坊制作，在 1725-1730 年间完成挂毯最大的特点是以绿色为图案基调，在非欧洲动植物之间穿插若干中式建筑和东方飞禽，欲打造出中式幽静的园林风光。

维尔茨堡中国风《中国人婚礼》挂毯，18世纪初，德国巴伐利亚州维尔茨堡壁毯厂织造第七套，名为《维尔茨堡中国风》，是由德国巴伐利亚州维尔茨堡挂毯厂于 1736-1738 年间织造，目前存世的只有一件《中国人婚礼》。

第八套《中国皇帝的故事》挂毯同样由法国博韦工厂于 1743 年织造，分别为：《中国皇帝上朝》《中国餐宴》《中国集市》《中国舞蹈》《中国垂钓》《中国猎鸟》《中国园林》，设计者出自法国皇家首席画师，大名鼎鼎的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手笔。

第九套，命名为《柏林中国风》，1740—1750 年间由柏林挂毯作坊织造最为出名的挂毯是《拜访官员》，采用了传统中国画的空灵笔法构图从艺术风格上讲，欧洲“中国风”挂毯的织造，尽管都受到大清王朝的影响，但实际上不可避免地融进浓重的西洋艺术元素，特别是人物的塑造，不管是欧洲宏伟的巴洛克风潮，还是香艳的洛可可艺术画风，与中国本土的艺术大相径庭。

英国艺术史家休·昂纳（Hugh Honour）认为：“‘中国风’实际上是一种欧洲风格，而不是像一些汉学家常常认为的那样，是对中国艺术的拙劣模仿”作为挂毯图像的“中国风”，仍不失为一种历史的记忆，就像《贵妇与独角兽》挂毯，几百年来一直被后人惦记膜拜。

织毯技艺古已有之，中国老祖宗称此为缂丝织锦，以蚕丝金银线作主料，成品轻薄，和波斯地毯欧洲挂毯有一拼而洋人的壁毯英文 tapestry，用料纯羊毛为主，经线采用棉麻，厚实两种同属于丝毛编织工艺，虽然技法相同，但编织打结的工艺密度，织机架设规模有所不同。

缂丝织锦工艺打结密度高，一般经纬线每平方厘米在 400 结左右，而挂毯有些像地毯，羊毛线棉麻线粗，经纬线打结 100 道属于很精细了，若密度达到130 道或者更高，那已经是极品中的极品

作者夫妇与伊斯坦布尔地毯商共同展示新购得的土耳其地毯我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家地毯商店参观，老板是个满脸络腮胡子被刮得铁青的突厥后裔，人高马大，长满毛发的橄榄头，典型的奥斯曼帝国的勇夫，人非常热情，见面先来杯当地特有的甜茶，话还没出口，我心里已经热热乎乎。

其实我只是随便看看，店老板却极其认真，不厌其烦地给我们普及各种织毯知识小伙计守候在一旁添茶倒水，话题从古代波斯地毯聊到他们家祖传工艺，从经线纬线织法、打结密度，聊到图案设计花色、质量鉴别旁边两位伙计把堆成小山的织毯一块一块打开展示给我们，又一块一块铺平放好，大的地毯面积得有八九个平方米，工人们照例平铺直叙，我有些诚惶诚恐。

土耳其织毯工艺风格、质量声望如同波斯地毯，花色丰富，编织工艺精湛，色泽鲜艳，一个小时下来我看得云里雾里，眼珠子里地毯在打转儿如何区别好的织毯工艺，青胡茬子老板凑到我耳边道出了秘密只见他拽过一块挂毯平直往半空中一甩，瞬间展平的挂毯在不同的光线角度，呈现出的花色纹理居然不同，越清晰者为上品。

说着他又把挂毯翻个个儿，对着密织的经纬线诡秘地对我说：“好的地毯挂毯经线纬线密度，就像从后面观看裸体女人的‘花芯’……”，说着眨了一下挑逗的眼神，我忽然想起了美国艺术家奥基芙的《花》，会心地笑了这么热情的服务，当然不能溜号，我选了两块漂亮的织毯，价格不菲，至今铺放在卧室里。

北宋缂丝《一等紫鸾鹊谱》织锦挂毯，现藏辽宁省博物馆不管是编织缂丝壁毯还是西洋挂毯预先要架好织机，经线按照底稿描出图画轮廓，用梭子穿引着各种颜色的纬线织造图案，学名即“通经回纬”“通经”指本色毛线棉麻线作为经纱形成固定的幅宽，经线细，纬线要粗，只有纬线需要染色，漂亮的图案依靠“回纬”穿梭其间的彩色纬线来实现。

这种古老的编织技术，可追溯到公元前 15世纪的古埃及，当时的人们用此种织法制作法老公主的披肩公元前6 世纪波斯人征服了古埃及，缂织技术得以从埃及被带到更为广泛的区域，并在今属叙利亚、伊朗的地区兴盛起来，一直传到中国。

北宋时期，缂织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如传世的北宋缂丝《一等紫鸾鹊谱》(现藏辽宁省博物馆)，是一件北宋极有代表性的缂丝精品据晚清北洋政府官员朱启钤编纂的《清内府藏缂丝书画录》一书记载，所收录宋代缂丝品目就有 113 件，如今 70 件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代《缂丝瑶池集庆图轴》织锦挂毯明代中后期，出现了巨幅缂丝作品，如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代《缂丝瑶池集庆图轴》，画芯宽  205 厘米，高 260 厘米，尺寸可以与挂毯《贵妇与独角兽》媲美，真可谓“一寸缂丝一寸金”。

缂丝原料大量用金线及孔雀羽毛和极细的双股强捻丝线编织，国人用来缂织龙袍及佛画唐卡裙边清乾隆皇帝好舞文弄墨，缂丝品大量用于编织御制诗文、书画、梵经佛像，手法更趋细腻，创造了双面透缂和缂丝加绣工艺

传统立式缂丝挂毯编织机操作示意图小幅手工织毯一般采用平面织机，大型的壁毯、缂丝织毯采用的是古老的竖机织作，织工在操作时需要两个人面对经线编织，技工所能看见的是眼前的样稿和织毯的背面凌乱的线群，看不见织毯正面色彩丰富的纬线图案，只有透过经线的缝隙，才可以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所对应的挂毯图形。

起初绘制的底图是和最终的挂毯成品等大，放在经线下面根据图样配色编织尺寸较大的挂毯需要分成几块织造后拼接，所以底图常常会被裁成若干块，导致大部分挂毯底稿无法被保存直到 18 世纪后期，巴黎戈贝兰皇家制毯厂的技工雅克·尼尔森发明了描摹技巧工艺，底图才得以完整保存。

西藏唐卡：莲花生大师，晚清，主画面为手绘，彩缎整体装裱为缂丝织锦，作者收藏中世纪制作的挂毯大都使用天然植物、动物或海洋贝类提纯染色比如西茜草、苏木能将羊毛染成橘色或淡红色，木犀草、姜黄则可以染成黄色蓝色要用靛蓝或菘蓝提取，黑色来源于青核桃皮、石榴皮。

从墨西哥引进的胭脂虫、球蚜则能提取出鲜艳的红色此外，木蓝、洋葱皮、柠檬皮、藏红花等也都能提炼出牢固性较强的颜色如果挂毯中运用了紫色，那肯定是皇室贵族教堂委托的重要订件从地中海骨螺贝肉中提取的紫色染出的颜色相当靓丽耐久，教堂有关圣母玛利亚的衣裙披肩都是采用骨螺漂染。

但想要获得骨螺相当困难，此种螺深藏在海底，不容易寻觅，当时提取 1 克紫色染料需要采集2000 多个骨螺作原料，成本自然高昂，也彰显了定制者高贵的身份，有人从染色地衣中提取紫色，但染色效果不佳

《亨利八世和第三任妻子简·西摩全家福肖像》局部， 宫廷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于 1537 年前后绘制织架宽度设置要根据织毯样稿尺寸一比一设定，多档卡槽可以根据制作情况调整距离，巨幅挂毯的织机大约有两三层楼高。

经线一般多用棉麻，纬线才用漂染过的丝和毛，适当加进金丝银线纬线的编织技法最为复杂技术难度高，所需各色毛线几十上百种，主要表现层次丰富的图案，在那个年代实属不易，色弱的人是干不了这个行当生产挂毯需要大量技艺纯熟、组织良好的织工，在画家和纯熟技艺管理者的指导下工作，工匠成年累月坐在织机前，一天也只能织出巴掌大的一块织毯面积，完成巨幅挂毯，一排织工不停的编织拼接，至少需要好几年。

大型挂毯的订单通常是成组成套，尤其欧洲王室讲究整墙整墙重复张挂德国大画家荷尔拜因给英王亨利八世绘制的全家福油画像，画面中英王携妻子儿女面对观众，背后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壁毯，铺天盖地，整座房间装饰得密不透风，用以营造铺张的气氛。

因此，做一套像《贵妇与独角兽》这样巨型挂毯，必然需要大量的织机、技术工人据说编织这套壁毯时织工不够用，制造商不得不征用布鲁塞尔周边城市的织机织工赶工，可见其制作极其不易

作者在印度恒河边的瓦拉纳西，造访了拥有法国15世纪结绳缂丝挂毯机的老纺织厂，图中的几台古董纺织机至今还在生产

作者在瓦拉纳西纺织厂购得采用法国 15 世纪结绳挂毯编织机编织的印度细密画《春》缂丝壁毯如此古老的织机目前印度居然还在使用，2016 年我到印度旅行，在恒河边的瓦拉纳西，专门造访了一家印度颇为有名的缂丝织锦壁毯厂。

幽暗的厂房里，摆放着几台 15 世纪从法国进口的竖式织机，工人们采用的还是相当古老的人工结绳编织工艺，简直是老古董！这种工艺织出来的织锦比现代机织品细密匀称、漂亮平服、光泽四溢老板当场从织机上取下两块成品展示给我们，印度细密画中的少女踏春图编织得太漂亮了，颜色靓丽闪着星光，工艺绝对唯美精湛。

主人热情地给我展示不同规格图案的织锦毯，简直五彩缤纷看花了眼，一打听价格令人咋舌，比枕巾大点儿的壁毯要上千美刀经过讨价我还是忍痛买了块带回家，每每驻足欣赏，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安妮·布列塔尼的祈祷书》此图是 1861 年巴黎 Curmer 出版社的复刻印版本，原书于 1508 年出版这部祈祷书的封皮采用暗红色天鹅绒包封，正面镶有镀金铜雕大天使像及四部福音作者，并以各色半宝石做装饰，极尽之豪华尊贵。

制作一幅画面精美的大型壁毯是相当烧钱费工的，需要一个普通工坊两三年的劳作，再加上使用金银线以及从英国进口的上等羊毛，造价可想而知挂毯的成本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编织金丝银线，金丝线由银芯线外包纯金箔捻成，技术难度相当高，工艺复杂，耗时费力，只有地位高贵的赞助人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奢侈品。

即便是羊毛、丝线和棉线制作较为低成本的挂毯，大都为精英阶层服务，老百姓不可能有这样的财力据说《贵妇与独角兽》这组壁毯的造价超过当时最富有的法国贵族的年收入，甚至超过一艘中世纪战船的造价根据历史记载，拉斐尔创作的 7 幅挂毯画稿，制作费用盖过米开朗基罗绘制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所得到的报酬，7 幅挂毯总造价是西斯廷礼拜堂天顶画的 5 倍。

因此，《贵妇与独角兽》这 6 幅挂毯一定是由有宫廷背景的人下的订单挂毯旗帜上饰有的纹章显示，主人叫让·勒·维斯特 (Jean Le Viste)，一个与法国英国王室走得很近的人物，平头百姓根本支付不起如此天价的费用。

伦敦大不列颠图书馆收藏的 15 世纪游吟诗歌《玫瑰传奇》绘本的手绘插图西方许多学者认为《贵妇与独角兽》壁毯纹样的设计，是法国图尔艺术大师 Jean Poyer （1492-1495）绘制的，此公就是《安妮·布列塔尼的时祷书》中大名鼎鼎的插画师。

这部时祷书非同一般，是由先后出任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和路易十二的妻子安妮·布列塔尼，为她的女儿讲授基督教义而委托定制的，在艺术史上留有英名，想必《贵妇与独角兽》壁毯自然借此扬名1841 年，法国作家普罗斯佩·梅里美在位于里昂郊外的布里萨克公爵古堡发现了这套《贵妇与独角兽》壁毯，巴黎克吕尼博物馆闻讯后于 1882 年，仅用  25500 法郎就从这座公爵城堡将其购得，此后近一个半世纪再没有搬动。

著名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十分喜爱这套挂毯，曾经多次前往参观，并把它写进自己的小说里

《农场花园里的向日葵》油画，1907，奥地利，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绘，维也纳美景宫美术馆藏

《围栏中的独角兽》挂毯，来自荷兰北部修道院，制作于 15-16  世纪的比利时布鲁塞尔，现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馆曼哈顿修道院分馆壁毯图案使用的是当时流行的 “千碎花”（millefleur） 样式，采用细密的动植物花开纹样铺满整个壁毯，如同伦敦大不列颠图书馆收藏的 15 世纪游吟诗歌《玫瑰传奇》的手绘插图，画面绘满了盛开的花朵，《贵妇与独角兽》挂毯的设计元素正是享受这情满芬芳“爱的花园”。

现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馆曼哈顿修道院分馆，一件来自荷兰北部修道院的中世纪挂毯：《围栏中的独角兽》挂毯，也是典型的“千碎花”织艺壁毯，制作于 15-16  世纪的比利时布鲁塞尔窝在草地上的独角兽，虽然被篱笆圈住，但四周盛开的野花，散发出醉人的芬芳，独角兽非但没有显露出不安的神色，反而是一副安详陶醉的样子，可以看出这种纹样设计所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感。

《皇家猎鹿》挂毯，英国，19 世纪，作者收藏Millefleur 是这一纹样的专有名词，特别指挂毯背景繁复的装饰纹样据说，这种样式反映出早年入侵欧洲的哥特人所带有蛮族文化的 “空白恐惧” 心理：一种要将图面填满的冲动和占有欲，若画面留有空白，就意味着未被征服的变态心理。

千碎花样式使画面保持丰富、细微、均匀和稳固的节奏，无论挂毯中心人物故事多么精彩，你的目光总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落到草地和周边背景上的花朵或小动物上，从而保证了欣赏画面纹样的视觉平衡这种样式后来被法国印象派解析发扬光大，传到英国的“工艺美术运动”，威廉·莫里斯有机地吸收了“千碎花”的艺术元素，大胆地创造出更为新颖夸张的花卉图案。

《肯尼特花毯》，1881，英，威廉·莫里斯设计进入新艺术时期，奥地利分离派大师克里姆特索性把“千碎花”形式浓缩到极致甜美他的油画《农场花园里的向日葵》《苹果树》斑斑点点的笔触，光鲜的花朵，尽显出“千碎花”图样迷人的色彩魅力。

《贵妇与独角兽》挂毯中美丽的女子站在花木扶疏的小岛上，身姿婀娜，背景点缀着繁茂的“千碎花”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百合花，玫瑰花，鸢尾花，铃兰，蓝色的勿忘我，绣球，牵牛花、康乃馨，特别是千屈菜，和千碎花是一个名词，这些都是王室喜爱的花卉，浪漫又充满柔情。

园中百花盛开，香气迷人，各色花卉映衬出女子红润的面颊，朱丹色的嘴唇，挑逗着爱的欲火，应和了第六幅挂毯靛青色的帐篷顶上，用金色标出的文字 “A Mon Seul Désir" ，“献给我唯一的欲望”，这正是《贵妇与独角兽》挂毯所要表达的全部寓意。

亨利八世的 6 位妻子依次是：阿拉贡的凯瑟琳、安妮·博林、简 · 西摩、克里夫的安妮、凯瑟琳·霍华德、凯瑟琳 · 帕尔

亨利八世第三位夫人简·西摩，是亨利最疼爱的妻子，她为亨利八世和英格兰带来了梦寐以求的男性继承人--爱德华六世1547 年 1 月 28 日，亨利八世在怀特霍尔宫去世，埋葬在温莎堡的圣乔治教堂，与第三任妻子简·西摩合葬。

《贵妇与独角兽》画面的中心人物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身穿一袭精致的织锦绣花拖地长裙、外套发光蓝丝绸或红丝绒套裙，胸前、裙裾、腰间缀满珠宝，如同英王亨利八世镶满珠宝的礼服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为了显示君王皇族的地位，皇亲国舅们都要在自己的服饰上大量镶缀珠宝，富裕的贵族也要穿戴奢华的纺织品。

女性通常穿着织锦长裙，外加一件盖住脖子和肩头的短衫束腰拖地长裙往往在前面一侧开口，露出轻薄紧身的衬裙带有切口的服装是 15＼16 世纪流行的样式，无论男女都喜欢穿戴，有意露出内衣和衬料的不同质地、色彩，光感、从而达到面料交相呼应的效果。

亨利八世的第六位妻子凯瑟琳·帕尔，宫廷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绘按照当时的约定，贵族的衬衣衬裙应为白色、金色、银色织锦，一般人只能穿暗红色或杂色布料挂毯中贵妇的装束，一看便知是那个时代名媛们最流行的衣裙，修长的身段一侧，露出绣金图案的衬裙，富贵而婀娜。

每一款衣裙都可以窥见到亨利八世 6 位夫人衣着华丽的倩影特别是亨利的第三位王后：简·西摩、第六位妻子凯瑟琳·帕尔的装束，和挂毯中贵妇的衣裙十分地相像，典型英国都铎王朝皇室贵妇的装束而侍候一旁仆人的长裙开口处，露出的是暗红色的衬裙，主仆之分一目了然。

法国公爵夫人 1540 年穿的礼服，罩裙右下开叉，露出金色的衬裙

亨利八世的第一位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所带的帽饰是典型法兰西式兜帽挂毯中贵妇最为得意的是头帽和头饰，基本上是在 14-15 世纪法国女士兴起的汉宁帽（Hennin hat）和兜帽（Gable Hood ）配置垂巾的基础上自由发挥。

兜帽的基本特点一般表现为一个弯月或马蹄形框架蒙上布料，边缘装饰珠宝组成的发箍，后边挂着一条披在背上的垂巾，在亨利八世统治的英格兰都铎王朝时期非常流行，荷兰大画家维米尔的油画《带珍珠的女孩儿》，实际上也是兜帽的一种变体。

而汉宁帽是 14 世纪在法国哥特式尖顶建筑的影响下产生的一款时装帽该帽呈圆锥形，内部用铁丝固定、使其成型，外用布料或天鹅绒包裹，圆锥为 40 度角，帽子高度数十公分到米数不等，帽子上垂着薄纱，前沿可以装饰珠宝，大凡帽饰珠光宝气，非贵妇名媛淑女莫属。

14世纪法国贵族妇女流行的汉宁帽

《带珍珠的女孩儿》油画，1665，荷兰，维米尔绘，海牙皇家美术馆藏《贵妇与独角兽》挂毯中的女主人的帽式，正是迎合了上两种款式依次观察 6 幅挂毯，《嗅觉》中，女主人一条橘色轻薄的花格垂缎兜帽裹在头上，使人联想起拉斐尔的名画《椅中圣母》玛利亚围裹的头巾，这一款式似乎追风亨利八世第一任夫人阿拉贡凯瑟琳的扮饰。

《听觉》中，女子换上了都铎妇女常常扎的带有翎毛的头饰垂巾，俏丽迷人《触觉》的帽饰既传统又不失性感，在 14 世纪妇女镶有珠宝的角状艾斯科菲恩帽式上（escoffion），发前插了一朵艳丽的玫瑰，使古板的头饰瞬间展现出妩媚。

《视觉》的帽饰很有创意，一条漂亮的金色缎带在头顶上扎出花翎，好似波斯姑娘的花带，俏皮而又浪漫到了《味觉》，女主人索性摘去捂出满脑袋痱子的传统兜帽，用清凉飘逸的纱巾系在头上，简洁却洋溢着青春的浪漫，在 500 年前那个保守的时代，真可算是相当开放超前了。

进入第六幅挂毯，贵妇俏皮地来了个男士毛皮帽饰的扮相，翎毛插在兽皮帽顶，活像风流倜傥的蒙古骑士，带有草原民族的狂野，无意间流露出贵妇风月无边的欲望6 幅挂毯，贵妇频频更换华服帽式，在当时的社会，可以窥见挂毯中女主人非同一般的社会地位，和心襟野马荡漾怀春的心情，这也是设计者有意迎合定制者的口味，附庸其高贵的身份。

《椅子中的圣母》，原作为油画，1514 年拉斐尔绘 此作品为手绘瓷板画，19 世纪中叶由柏林 KPM 皇家瓷厂烧制，作者收藏这套挂毯另一大亮点，主仆两人拉长的身段十分抢眼，明显感到设计者追求中世纪晚期高耸尖细的哥特式风潮，同时也领略到文艺复兴中期以帕米尔贾尼诺、布隆兹诺为代表的“矫饰主义”艺术风格的影响，只是主人的身高比例显然比仆人伟岸许多。

矫饰主义者有意识地展示极端修长的视觉观念，华丽暧昧的艺术空间，背离了传统惯例的欣赏习惯两位女人有意拉长的脖颈双臂，超长纤细的腰身，碎花织锦拖地长裙，这一切超出了常人的身材比例当然，欧洲人本身就高，一般是 8 个多头身比，特别是北欧人。

我到荷兰比利时游览，所见之处女子个个人高马大，就我这一米七六的个头，居然都要仰起头与她们交谈早在 2000 多年前的古希腊，雕刻家伯利克莱斯特在他的文章《法则》里第一次提出人体头身比为 1 比 7，那时南部希腊的人种并不算高大，亚平宁半岛的古罗马人也是如此。

《长颈圣母》 木板油画 ，1530 ，意大利矫饰主义画家：帕尔米贾尼诺绘，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1994 年我有幸参观了意大利维苏威火山掩埋了一千多年后被挖掘的庞贝古城，那些被火山灰瞬间埋葬的居民只剩下人形躯壳，通过灌入石膏，脱模出原本人的体态。

视觉中男子并不如想象的高大威猛，身高在 167 厘米左右女子更为娇小，身高仅 155 厘米上下，依偎在男子身旁，这应该就是古罗马成年人的平均身高，如同我们东方人的个头而亚历山大的宫廷雕刻家留西波斯则认为人体的头身比应定为 1 比 8，看来后者有可能随亚历山大东征，接触过大量的北部欧洲人，提法更适合大多数欧罗巴人种。

中国人头身比不到 7 个，容易给人的感觉头大身子小，岁数越大越明显，如同大头娃娃我学画时，人体比例口诀是立七坐五蹲三半，似乎自古就是这个说法，所以历代绘画中帝王人物头型常常偏大传唐朝大画家阎立本所绘《步辇图》，描绘吐蕃使者禄东赞觐见唐太宗时的场景，宫女簇拥下坐在步辇中的唐太宗头型大的出奇，按此比例皇帝顶多也就 6 个头身比。

如今国人生活条件好了，高个子的人多了起来，但也很难达到欧洲人的身高而《贵妇与独角兽》挂毯中的贵妇如此修长的身段，已经突破了欧洲人的实际高度，可以看出设计者是在有意拉高画面人物的个头，除了追求时髦，对订购挂毯东家也有阿姨奉承之嫌。

《步辇图》局部，唐，阎立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亚当与夏娃》油画，后印象派，1909，法，苏珊娜·瓦拉东绘，巴黎乔治·蓬皮杜艺术中心藏《贵妇与独角兽》挂毯背景的几棵树也很有看头，带有浓厚装饰风格在西方的世界，树与时间、历史有着深远的联系，枝条撑起天堂，树干伫立凡世，树根扎入阴间，他代表宇宙的轴心。

树木枝繁叶茂，花木扶疏，果实累累，预示了女主人童话般的贵妇生活特别的是那棵苹果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同时又挂满了果实，这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设计师如此安排有他独到的想象力苹果象征“爱欲”，亚当夏娃因为偷吃了“智慧树”上的苹果被逐出乐园。

希腊神话故事里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为了得到天仙貌美的海伦，把代表“爱欲”的金苹果交给了爱神阿芙洛狄忒、引起天后赫拉、战神雅典娜的妒忌挂毯中满树的白花和金色的苹果暗喻了贵妇曾经如少女般的纯洁，如今春情依然荡漾，对爱欲的结晶充满期盼。

而画面右边对称的那棵金合欢树，按照国人的理解象征一朝连理，夫妻恩爱好合再看千碎花背景出现了许多小动物，有山羊，鹿，野兔、仙鹤、大雁、狐狸、小狗，豹子、喜鹊兔子代表旺盛的生殖力，希腊神话兔子是爱神阿芙洛狄忒的宠物，西方的复活节都愿意以兔子形象代言。

但在基督教里兔子表示淫欲，古法语中，它和女性生殖器的拼写相同而成了情欲的代名词，这也暗示了女主人幻梦的男女云雨之情至于山羊，人们自古就崇拜他雄性十足的攻击力和旺盛的性欲挂毯上的鹿因为头上的鹿角传说寄宿着蛇，比喻蜕变重生的生命力，而牛远古时代就是丰收的神兽。

最显眼的是挂毯中 4 幅画面都有活泼嬉闹的猴子，活跃了现场的气氛中世纪人相信猴子擅长模仿人类，其行为具有双重性格英语中的 monkey 意思既有褒义也带有贬义，是淘气、顽皮，搞怪、模仿、欺骗的代名词，是恶作剧的象征。

挂毯中加入猴子的形象，一方面增加画面活泼的喜感，同时也透露出女主人光鲜背后不易察觉的幽暗心理，只有解读出背后的故事原委，才能加以释怀

《苹果树》油画，奥地利，1912，克里姆特绘挂毯中最显眼的配角是女主人两边握着家族纹章旗帜的狮子和独角兽（unicorn），而他们所持的两种旗帜造型不同，一面为长方旗，另一面为燕尾旗为了避免图形重复枯燥，6 幅挂毯中狮子独角兽双方不时更换执旗。

燕尾旗又分为双燕尾、三燕尾、四燕尾，带有家族纹章的尖旗状如拖长的燕尾在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后，纹章符号被上流社会广为采用，带有纹章的燕尾旗逐渐替代了早期的军旗成为骑士的象征有资格有身份的贵族骑士们出行，不仅需要佩戴盾形家族纹章盾牌，还要携带纹章旗帜冲锋陷阵，军事比武、作战比武时燕尾旗一定要固定在骑士的长矛上。

一旦骑士执掌带有纹章的燕尾长尖旗，表明了执旗者为带队的指挥官当年十字军圣殿骑士团、耶路撒冷圣约翰骑士、日耳曼骑士都因战功卓著，逐渐得到教皇、国王的重视，并给予相当的特权那个时候有着骑士的称号是相当受人尊重的，连权倾朝野的亨利八世在 44 岁的高龄（1536），还参加了格林威治宫前举行的骑士大比武。

国王亨利身着全副武装的铠甲拍马上前，不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省人事在地上躺了两个多小时，亨利八世才苏醒，好在无大碍对骑士的迷恋，使法国国王路易一世居然把豪猪骑士团团徽当作法国王室的纹章，引起孙辈的不满他的孙子路易十二偏爱圣米迦勒骑士团纹章，登基为法国皇帝后下令解散了豪猪骑士团。

骑士立一次战功，所统领的燕尾旗尖角将被截去少许，屡立战功后旗帜渐渐变为方形，最后持方旗的骑士可被授予男爵称号《贵妇与独角兽》挂毯中的两面旗帜一面为双燕尾式，另一面为方旗，表明贵妇出身名门望族，骑士家族历史上战功卓著，甚至有皇家背景，否则绝对不会持有如此造型的纹章旗帜。

战场上高举纹章旗帜厮杀的十字军骑士在欧亚许多国家，狮子代表皇族王权，几千年来凡是要表现皇权的场合，雄狮都要出来站台，不论古巴比伦，还是今日的大英帝国在星象图中，太阳进入狮子座，立刻充满了火热、勇气、和无穷的创造力，挂毯上的图像，大部分的狮子都像《贵妇与独角兽》挂毯里的狮公，不见凶猛，反而一脸呆萌，只有中国的狮子保持满脸凶相，张牙舞爪，却久坐不动。

15世纪持燕尾旗、方旗整装待发的欧洲骑士英格兰金狮起源于征服英格兰的诺曼底贵族的纹章，1152年，征服者威廉一世的曾外孙金雀花家族的亨利，娶了法国的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随将诺曼底的双狮纹章与阿基坦的单狮纹章结合起来，构成了英格兰早期的纹章。

1485 年，英国玫瑰战争偃旗息鼓，打败约克家族的兰开斯特都铎的亨利取胜为王，他开创了都铎王朝，尊为亨利七世新王宣称自己拥有威尔士卡德瓦拉达尔王室的血统，采用威尔士家族的红龙和英格兰金狮作为扶盾动物当时，独角兽一直是苏格兰的传统标志，苏格兰斯图亚特王朝的玛丽女王选择了独角兽作为自己的皇权保护神兽。

可历史上，英格兰与苏格兰之间多次爆发战争，英格兰总想并吞苏格兰，降伏苏格兰心切的亨利八世，当然有意把英国皇家纹章的扶盾兽换成金狮和独角兽，但屡遭失败《贵妇与独角兽》挂毯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笼，也反映出亨利八世的野心。

直到 1603 年，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去世，身后又无子嗣，远亲苏格兰玛丽女王的儿子詹姆斯一世才得以入主英格兰1707 年英格兰苏格兰正式合并，英国的皇家纹章最终固定成现在的这个格式：左边是金狮，右边是独角兽，共同扶盾。

《英国皇家纹章》挂毯，由格拉斯哥英国皇家宫廷织锦织造师 Jan Mostinck 于 1539 年织造，代表着爱德华六世 (1547-1553) 统治英国的皇家权力，爱德华六世是亨利八世和第三任妻子简·西摩的儿子。

原始挂毯由格拉斯哥 Burrel 公司收藏，此挂毯为 1900 年前后的缩版复织品，作者收藏巧的是在新西兰的一次拍卖会上，我有幸拍得一面《英国皇家纹章》挂毯缩版复织毯，当时只觉得纹章编织的非常精美漂亮，没有仔细研究图案。

后来才发现挂毯图案是都铎王朝英国皇家徽标，扶盾兽其中一只代表英格兰凶猛的狮子，另一只是威尔士的红龙，由格拉斯哥英国皇家宫廷织锦织造师 Jan Mostinck 于 1539 年织造，代表在位的英王爱德华六世 (1547-1553) 的统治。

有意思的是爱德华六世是亨利八世的第三任妻子简·西摩所生的龙子无意间又和《贵妇与独角兽》挂毯中的女主人扯到一起，同为亨利八世的家人，实在是有些巧合特别说明的是，这两件复织挂毯是我在不同时期，从不同国家购得，就更显得故事的蹊跷吊诡。

《英国皇家纹章》挂毯现今由格拉斯哥 Burrel 公司收藏，我手里的这件挂毯为 1900 年前后的缩版复制品在纹章学里狮子和独角兽是一对儿相对应的兄弟马身狮尾羚羊腿的独角兽扮演的角色就更为乖巧忠诚，全无凶狠猛兽的特征，这和英伦三岛凯尔特人的传说有关。

寓言故事中的独角兽颜值颇高，常被拿来象征善良、纯洁、愉悦、骄傲、自由和勇敢，甚至视其如同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在犹太教中，独角兽象征完整的灵魂，在苏格兰人的眼里，独角兽代表高贵的形象、向往自由的性格，被视为本民族独立的象征，所以苏格兰国王徽章的护盾兽，一直都是两只纯白色的独角兽。

《马尔杜克之龙》新巴比伦城陶砖镶嵌画，公元前 6 世纪，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藏追踪独角兽的传说年代悠远，希伯来人的《圣经·旧约》中曾提到了独角兽相传大洪水来临，动物们都登上了诺亚方舟，唯有独角兽因躯体庞大无法登船（怀疑是独角恐龙），因此它用尖角推动方舟前进，自己却葬身于大海。

更有资料证明早在两河文明时期就有独角兽的传闻，真正有证据的是公元前 6 世纪，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撤为自己兴建的巴比伦王宫装饰在城池伊士塔尔门上的彩釉陶砖，主神马尔杜克的神兽，就是一只长有独角的怪兽，称之为“马尔杜克之龙”。

波斯国王居鲁士就是牵着受独角神兽保佑的主神马尔杜克之手，造访了巴比伦我在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柏林佩加蒙博物馆有幸欣赏到这几块由陶板拼接的原作，古朴的造型印象十分深刻

北冰洋的精灵-独角鲸 ，一头成年独角鲸的体长 5 米，而它的独角可长达2.7 米古希腊罗马也有文字描述独角兽的相貌，最早的记载来自一位旅居希腊的波斯作家公元前 398 年，古希腊的史学家克特西亚斯（Ctesias）在他的著作《印度史》中，就把头顶一只单角，具有马的身形怪兽称为独角兽，这是西方作家在著作中第一次提到独角兽。

公元一世纪罗马作家普林尼也曾在口述中描述他是一种 “难以驾驭的动物，身体像马，头像鹿，脚趾似大象，尾巴状如野猪，一根长长黑色锥形独角生于额头”历史人物对独角兽的评论估计不少，但是独角兽形象到底从哪儿来的，众说纷纭。

北欧人提出独角兽来自北海罕见的独角鲸，印度人则认为独角兽的原型出自犀牛，甚至古印度野驴，这有点儿离谱中国古代把独角兽称为“獬豸”，一种特别的龙至今独角兽是否存在，是源自东方还是源自西方，目前在考古界莫衷一是，我怀疑是古人见到畸形的山羊触发奇想。

在新疆那拉提草原旅游，我就曾看见两只被牧民当做赚钱工具的奇怪山羊，一只独角，而另一只却长出 4 只角

《少女与独角兽》湿壁画，1602，意大利画家多梅尼基诺绘于罗马法尔内塞宫不过传统西方人把独角兽看作拥有白马身躯看似凶猛的情感动物，他象征着勇敢、忠诚、敏捷、机警，特别钟情于美丽的少女少妇更有宗教学者把独角兽作比基督，暗寓耶稣基督与玛利亚情人般的母子关系。

欧洲中世纪出版的一本《自然史》书中有过这么一段描述：一只独角兽被一个少妇所捕获，独角兽看见她的时候，就把头埋在少女的大腿上睡着了当看到少妇解开胸襟时，独角兽会含情脉脉地依偎在女人丰满的大腿上，仰头吸允她香甜的乳汁，贪婪的猎人往往趁独角兽沉湎于女色，上前活捉。

意大利画家多梅尼基诺绘于罗马法尔内塞宫内的湿壁画《少女与独角兽》， 完全再现了《自然史》书中所描绘的这个场景画中，少女坐在一棵树下，忘情地拥抱着一只独角兽独角兽的前蹄悠然搭在女孩儿的膝盖上，头贴近她丰满的胸部，少女沉浸在亲密忘情的气氛中。

《妇人与独角兽》油画，意，拉菲尔于 1504 至 1505 年间绘制，现藏于威尼斯博尔盖塞美术馆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菲尔，于 1504 至 1505 年间绘制的《妇人与独角兽》，也展现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画中的女子坐在带圆柱的露台前，衣裙上的巨大泡泡袖，脖颈上华丽的珠宝项链，说明这是一位年轻的贵族女子金发碧眼的少女像一位天使，怀里抱着一只小独角兽，憨态可掬，眼睛里充满了蜜意柔情传说这位漂亮的女子是阿尼奥洛·多尼的妻子玛达莱娜·斯特罗齐。

多尼是佛罗伦萨知名的银行家，1504 年刚刚与画面里的女子完婚，他的家就住在佛罗伦萨新圣母大殿附近的独角兽区拉斐尔的《妇人与独角兽》是应富商多尼的委托绘制的，此画现藏于威尼斯博尔盖塞美术馆米开朗琪罗有一幅名画《多尼的通多》，也是这位富商定制的油画。

上图：《独角兽净水》挂毯，下图：《围猎独角兽》挂毯，均来自荷兰北部修道院的中世纪挂毯，制作于 15-16  世纪比利时布鲁塞尔，现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馆曼哈顿修道院分馆另有几幅描绘狩猎独角兽的场景壁毯，《围猎独角兽》挂毯、《独角兽净水》挂毯，均来自荷兰北部的修道院，同样制作于 16 世纪比利时的布鲁塞尔。

上个世纪初美国金融大亨小约翰·洛克菲勒（John Davison Rockefeller, Jr.）购得后，1937 年捐献给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画面更为详细地描绘了猎人抓捕独角兽的场面

《博尔索·埃斯特版圣经》插页，1455-1461，意大利摩德纳埃斯特图书馆藏

独角兽挂毯海报，法国，1968 ，Tomi Ungerer 绘人们之所以猎捕独角兽，就是贪图他的独角像犀牛角一样具有散瘀防毒功效古罗马哲学家克劳迪乌斯·埃里亚努斯在谈到独角的疗伤功能时描写道：“拿这种角当杯子喝水的人，能够免遭任何不治之症，比如抽搐和癫痫，也能预防中毒”。

意大利摩德纳埃斯特图书馆收藏的一部《博尔索·埃斯特版圣经》，（1455-1461）第1卷第 110 页绘有独角兽站在一片草坪上，他的背后有一棵椰枣树，独角兽低头将角浸在水中，表示净化水源，人们可以安全地享用。

《彩绘木制独角兽》西汉， 武威市磨嘴子汉墓出土，甘肃博物馆藏我国自古也有独角兽的记载，“甪（lú）端”“麒麟”“獬豸”（xìe zhì）都是古人臆造的独角怪兽，此兽专蹲风水宝地，惩恶扬善，公正执法，系吉祥镇兽。

特别是甪端外形怪异，由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组成，据说日行一万八千里，通晓四方语言，而且专为英明帝王传书护驾，灵异如鬼神，实在是人间神兽，神界的生灵，承载了百姓对美好生活的祈盼，放到现在一定被恭请为联合国形象特使。

在历代实用器物中，甪端常常被制作成香炉，供帝王们使用，青烟飘渺，带去人间香火，谋求上天赐福参观甘肃博物馆，我看到出土于武威雷台汉墓、酒泉汉墓中木质铜质的独角兽，身体如蛮牛般的造型，突出了独角兽极强的攻击性。

独角兽，一种中西文化共同膜拜的生灵

《亨利八世》木板油画，1537，宫廷画师 小汉斯·荷尔拜因绘，英国利物浦沃克美术馆藏对于画面中的女主人到底是谁，曾引起了不少学者的兴趣，大部分艺术史学家坚信，《贵妇与独角兽》壁毯中的女主人是著名的法国王后玛丽·都铎（Mary Tudor，1496－1533），英格兰国王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的第五个孩子，英王亨利八世的妹妹，传说她是当时欧洲最美丽的公主。

著名的尼德兰人文学者伊拉斯谟提到，他曾于1499 年至 1500 年期间参观过英国王室育儿厅，那时的玛丽只有 4岁，已经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公主玛丽 6 岁时拥有自己的宫室、侍奉她的贵妇仆人、教师和医生，所以玛丽从小在法语、拉丁语、音乐、舞蹈和刺绣方面都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幼时的玛丽与哥哥亨利八世建立了亲密深厚的友谊，婚后的亨利八世兴奋地把他与阿拉贡凯瑟琳生育唯一幸存的孩子用妹妹玛丽·都铎命名，图的就是妹妹漂亮的脸蛋儿善良的心可这位玛丽称王后一脸凶相，心狠手辣，为复兴天主教屠杀了许多新教教徒，她就是后来绰号“血腥玛丽”的英格兰女王玛丽一世。

有一道鸡尾酒命名“血腥玛丽”，我在南太平洋岛国库克首都拉罗汤加享用过，它是由伏特加、番茄汁、柠檬片、芹菜根汁混合制成，鲜红的蕃茄汁在碧海蓝天衬托下看起来越发血呼啦楂，故而以此得名，不过口感还是蛮清爽微甜。

美人玛丽·都铎肖像

《玛丽肖像》 （血腥玛丽）油画，1555-1560，法兰德斯画家：安托尼斯·莫尔绘，澳大利亚 墨尔本 NGV 馆藏玛丽·都铎的哥哥亨利八世在英国历史上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1509 年 4 月 21 日，老国王亨利七世驾崩，王子亨利八世继位后与西班牙双王伊莎贝拉和阿拉贡的女儿，美丽的凯瑟琳公主结为夫妻。

当时的亨利即将满18岁，凯瑟琳23岁，女大三抱金砖，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亨利和凯瑟琳总共育有五个孩子，但是，那时由于医疗水平很差，除了女孩儿玛丽存活，其他都早夭了结婚十八年，凯瑟琳没有给亨利八世留下男性继承人，引起亨利八世的不满。

何况凯瑟琳原来是亨利的哥哥、王太子亚瑟的妻子，是老爸亨利为了英国的利益安排的政治婚姻没想到长子亚瑟婚后不到半年就过世了，老亨利不甘心这到手的政治联姻告吹，就向罗马教皇申请，让凯瑟琳嫁给继任的王太子小亨利（也就是亨利八世）。

每想起这段婚事，亨利心中大为不快，不久移情别恋，把目光聚焦在王后的侍女安妮·博林身上安妮年轻，美丽，打扮时髦，又在法国受过良好的教育，很懂宫廷之道，当然博得国王的欢心

作者在南太平洋库克群岛享用鸡尾酒“血腥玛丽”（Bloody Mary），白色的是鸡尾酒“椰林飘香”（pinakalada）但是，英国当时信奉天主教，皇室离婚必须征得罗马教皇的同意，而裁决这门婚事的教皇克莱芒七世选择了无情的拒绝。

因为亨利八世的老婆阿拉贡的凯瑟琳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姨母，这位查理大帝刚刚洗劫过罗马，教皇克莱芒七世成了查理的阶下囚此时让教皇接手亨利八世的离婚申请，简直就像个烫手山芋，克莱芒七世碰都不敢碰，当然不会同意亨利八世的请求，这就触发了英国的宗教改革。

1534 年，权倾朝野的亨利八世挟持议会通过了《至尊法》、《继承法》、《叛国法》等法案，建立英国国教，并宣布永久脱离罗马教廷的管制，顺利和安妮·博林完婚

《亨利八世》木板油画，1537，宫廷画师 小汉斯·荷尔拜因绘

《安妮·博林》  亨利八世的第二位妻子可惜安妮·博林仅仅给亨利八世生下了一名女婴，她就是英国历史上颇负盛名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都铎当然亨利不会满意，何况安妮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但和自己的弟弟有染，跟宫廷中许多男士都有暧昧关系。

流言蜚语很快就传到了亨利的耳朵里，国王一气之下于 1536 年 5 月在伦敦塔的金斯大厅，以叛国罪和通奸罪判处安妮死刑有趣的是安妮身材高挑，长有精细修长的脖子，就像挂毯中苗条的贵妇临行前亨利八世特地挑选了一位剑术高明的刽子手，持斧锋利精准，为的是让安妮·博林能够轻松上路。

5 月 19 日，安妮被处死，这是英格兰历史上第一位被处死的王后

《简·格雷的死刑》 油画，1833，法国学院派画家 保罗·德拉罗什绘，伦敦英国国家美术馆藏这让我想起了一幅著名的油画《简.格蕾的死刑》，刚刚被拥戴为英王 13 天的简.格蕾，是玛丽.都铎年仅 16 岁的外孙女，因为王位、宗教信仰之争，被“血腥玛丽”处死在伦敦塔中。

我参观过这座泰晤士河边的古塔要塞，走过阴森森的堡垒密室，总觉得身后有冤魂野鬼在呼叫，脊背一阵阵发凉法国学院派画家保罗·德拉罗什于 1833 年创作的这幅油画表现得非常真实，年轻貌美的简.格蕾一身白色衣裙显得如此圣洁，她被蒙住双眼按在断头砧前，每每欣赏不免勾起我怜香惜玉惋惜之情。

亨利八世第三位妻子简·西摩肖像，银针笔铜版画，约作于 1537 年，宫廷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绘，作者收藏

《克里夫的安妮公主》 亨利八世的第四任妻子，宫廷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绘之后，亨利八世先后又娶了 4 位妻子，我有一张注明英王室收藏于16 世纪的针刻铜版画，作者是德国大画家小汉斯·荷尔拜因，画面里的美妇是亨利最疼爱的夫人简·西摩的肖像，也就是亨利八世送走安妮后的继位王后。

小荷尔拜因是亨利八世的宫廷画家，善于肖像画，颇得亨利的宠爱1540 年，亨利八世委托荷尔拜因为他将要迎娶的第四任新娘法兰德斯公主创作《克里夫的安妮公主》，巧的是这位公主也叫安妮主子下单，荷尔拜因当然不敢怠慢，他把安妮画得端庄美丽，气质优雅，希望博得亨利的赞美。

亨利八世看到肖像果然兴奋异常，当即决定迎娶安妮但在见到真人之后，国王大失所望，真实的安妮是个干瘪毫无姿色的女人亨利八世为之大怒，称她为 “法兰德斯的母驴”，身上散发着母羊的尿骚味其实安妮公主并不丑陋，只是相貌平平，不善妆扮，仅仅六个月，亨利就把她休了，小荷尔拜因也因此失宠，终日郁郁寡欢，于 1543 年撒手人寰。

《小汉斯·荷尔拜因》自画像，油画，德国，（1497-1543），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藏

《玛丽·都铎》油画， 汉斯·小荷尔拜因绘暴戾的哥哥亨利八世，对妹妹玛丽·都铎却毫无保留地疼爱，以至于越俎代庖包括婚姻在内妹妹的一切人生大事为了扩展势力范围，他把当时年仅 11 岁的妹妹许配给还只有 8 岁的尼德兰领主，后来因为政治原因撤销了婚约。

等到妹妹 18 岁，他又急忙把她许配给时年 52 岁、新近丧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位法国国王，以及他的妻子安妮·布列塔尼编纂的《祈祷书》妹妹玛丽·都铎对此极为不满，不愿意嫁给衰老病态且满脸脓包的路易十二，他就像文艺复兴画家吉兰达约的名画《老人与小孩》里的糟老头。

但她又不敢违抗亨利八世的决定，在万般无奈下，她要求哥哥许下书面承诺：一旦夫君路易十二过世，她要选择自己的意中人查尔斯·布兰登完婚，亨利八世满口答应了妹妹的请求这位布兰登是亨利的发小，国王对布兰登当然信任有加，毕竟是从小的玩伴儿，亨利八世干脆把玛丽婚事一切委托给布兰登打理，也包括妹妹与路易十二的结婚庆典，其用意自不必说。

《查尔斯·布兰登》萨福克公爵体弱多病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果然短命，据说当见到年轻漂亮的玛丽，路易相当兴奋，夜夜笙歌床笫过纵，婚后三个月就见了上帝，应验了玛丽的预见玛丽·都铎旋即被哥哥下令监禁在巴黎克吕尼修道院，也就是现在陈列《贵妇与独角兽》这组壁毯的克吕尼博物馆前身。

经过 40 天的观察，确认玛丽并没有怀孕，亨利八世才放下心这时的玛丽·都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嫁给爱慕已久的情人查尔斯·布兰登

《路易十二肖像》（1462-1515）法国国王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登何许人也，他的父亲是亨利七世的重臣，英勇战死在疆场，在英国享有很高的声望所以布兰登从小也在宫中长大，是亨利八世的玩伴，和玛丽可谓青梅竹马，再加上布兰登成年后身材魁梧，英俊潇洒，让玛丽不能自持，很早就对布兰登产生了爱慕之情。

亨利八世知道妹妹藏有私情，但出于对外联姻所得实惠的诱惑，依然决定将新寡的妹妹再次投入政治联姻，许配给西班牙的国王，以换取新的权力及大片的土地可是路易十二的继承人法王弗朗索瓦一世也不是善主，绝对不会同意英王的主张，他是个“文艺范儿”，被认为是法国文艺复兴式的伟大君主，意大利艺术三杰之一的达·芬奇就是躺在弗朗索瓦一世的怀中与世长辞。

如果玛丽嫁给了西班牙国王，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势力范围必然会受到威胁，对弗朗索瓦一世这样一位自命不凡的君王自然感觉不爽，当然力劝亨利八世打消了这个鬼念头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内走廊让人猜不透的是，亨利八世不知是演的哪出戏，他明明深知老友布兰登与玛丽的恋情，却坚持委派布兰登去法国巴黎迎接丧夫的玛丽返回英伦，并一再叮咛他绝对不可以向玛丽求婚，其举动仿佛是故意让狗血剧情更加跌宕起伏。

《弗朗索瓦一世》木板油画，法，1535，让·克鲁埃绘，巴黎卢浮宫藏当玛丽得知布兰登来到巴黎，随身还带领迎接她大驾回宫的庞大使团，又惊又喜，立刻果断地说服法国新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寻求他的同情和支持弗朗索瓦一世是路易十二的女婿，老婆克洛德·德·瓦卢瓦是路易十二与布列塔尼女公爵安妮的长女，对老丈人迎娶年轻貌美的英国公主由衷的羡慕和妒忌。

国王去世后，多情的弗朗索瓦曾表白对玛丽·都铎的爱慕，但聪明的玛丽成功地说服新登基的法王，让他支持自己和布兰登的婚事玛丽·都铎偷悄悄地与布兰登在克吕尼修道院完婚，并邀请弗朗索瓦一世现场见证了他俩的秘密婚礼，当时在场的至爱亲朋仅有 10 人，昏暗而诡异空空荡荡的场景，给克鲁尼修道院又平添了更多神秘的色彩。

《天堂之路》油画，英，1913，弗兰克·布拉姆利绘，新西兰奥克兰美术馆藏

亨利八世得知此事大为光火，他暴怒地斥责这桩没有得到国王应许的婚姻，扬言布兰登私自迎娶一国公主是犯了叛国罪，必须处以极刑但亨利和布兰登毕竟是年少发小，在自己的重臣红衣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的斡旋下，亨利八世顾惜与妹妹及布兰登的旧情，也不好违背和玛利·都铎达成的协议，顺水推舟原谅了他们。

为了平息国人愤怒，亨利八世不得不给布兰登课以相当于今天七百多万英镑的罚款，准许他们在英格兰正式结婚，这 6 幅挂毯似乎描绘的正是女主人成婚之前这一段跌宕起伏的私情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展出的古老挂毯《贵妇与独角兽》6 幅壁毯的定制者多少年来也一直引起学界的关注，有人说是十五世纪法国国王的宠信，贵族尚·勒·维斯，为了庆祝在宫中日益崇高的地位，雇请才华洋溢的细密画画家尼古拉斯·希利亚德（Nicholas Hilliard）设计了六幅挂毯的样稿。

但大多数历史学家认为这 6 幅壁毯是路易十二和弗朗索瓦一世两朝的司法重臣安托万·勒维斯特 (Antoine LeViste) 出面定制的，由法国图尔的艺术大师 Jean Poyer 绘制作为皇帝的宠臣，大法官安托万·勒维斯特估计受到皇帝的委托，也得到了亨利八世的首肯，资助制作了《贵妇与独角兽》大型壁毯。

大法官本人曾多次会见过玛丽·都铎，很有可能参与或从法律上帮助了这场婚姻的预谋巧借这 6 幅挂毯，安托万·勒维斯特既迎合了两边王室的赞美，奉承了贵妇玛丽·都铎，也成全了这对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姻缘，成人之美的喜事何乐不为呢。

至于这 6 幅挂毯天价高额的费用，当然是由两位大王的银库来买单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贵妇与独角兽》挂毯展厅令人扼腕的是，痴情的玛丽没能与钟爱的夫君白头偕老，因心绞痛、肺结核、癌症，玛丽·都铎于1533 年 6 月 25 日在英国萨福克郡韦斯索普大宅离世，享年仅有37 岁。

作为英格兰的公主、亨利七世的女儿、现任国王的妹妹和曾经的法国王太后，玛丽·都铎的出殡和安葬仪式显得异常隆重盛大的追思弥撒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送葬队伍包括 100 名火炬手，众多戴着十字架的神职人员，以及 6 匹拉灵车的高头大马。

次日，伴随着安魂弥撒曲，英年早逝的玛丽·都铎的遗体，被安葬在伯里圣埃德蒙兹修道院内长眠这位美丽神奇的公主仪容却永远留在《贵妇与独角兽》充满欲望的 6 幅挂毯上，沉睡在克鲁尼修道院幽暗的地下展厅，几百年来不断向瞻仰的后人诉说着贵妇诡秘浪漫激情的一生。

巴黎克鲁尼中世纪博物馆外景故事到此终该有个了结，但当你置身在克鲁尼博物馆阴暗空旷的地下展室，面对着昏黄的灯光下 6 幅巨大的紫红色挂毯，绛紫色的光斑弥漫在整个展厅，一种怪异沉闷的心情油然而生《贵妇与独角兽》的女主人华丽衣裙装饰的碎花图形，像缀满了千万只眼睛，她们闪烁着变换着角度，直勾勾地注视着你，仿佛在责难是你惊扰了女主人的春梦。

挂毯上所有的小动物蠢蠢欲动，那只讨厌的猴子居然竖起了手指恍惚间一直驯服的独角兽晃动起明晃晃的螺旋角，只见那只独角竟然在膨胀、伸长，似乎要顶出画面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好像听到壁毯后面传来玛丽·都铎送葬灵车的马蹄声。

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定了定神，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犹疑的目光下，楼梯口一束阳光射进昏暗的展室，突然觉得那么刺眼，我脑海里浮现出克鲁尼，中世纪的修道院灰色的瓦顶，高低错落哥特式的浮雕像一只只利爪凶狠地把住熏黑了的墙砖，在这尖尖的屋顶下藏着独角的怪兽，还有那欲火中烧的女人。

雷时之2022 年 8 月 写于北京亦庄艺术家简介雷时之 ，自由艺术家、画家、文化艺术文章撰稿人，醉心于欧洲艺术品的收藏研究，探讨中外文化艺术的比较、传承和源流，设有自己的公众号《雷时之的艺术空间》雷时之早年曾作为北京知识青年在内蒙古武川县插队，就读于内蒙古师范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专攻油画，擅长风景，师承妥木斯、刘天呈、徐坚、陈德祥等国内著名美术家。

作者足迹遍及亚欧拉美澳新俄及中南美洲各大著名美术馆、博物馆、以及世界文化遗产，对以欧洲为代表的西方建筑宗教艺术形成的历史背景、渊源、风格、流派，有着深切的体会和研究作者关于德国著名画家丢勒的专业论文，被国家级美术研究刊物《收藏家》登载。

《狂野非洲狮，一部艺术史》文章，在新加坡联合早报风采版整版刊出著作《与世界艺术同行》一书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飘零的莜麦花》一文，收录在团结出版社出版的《共和国的知青们》图书中《与世界艺术同行》书中作者走遍六七十个国家，以一位画家敏锐的视角、风趣诙谐的笔调、五彩斑斓的图片、客观生动的记录、丰富翔实的背景资料， 介绍解读他眼中的艺术世界、名胜古迹、风土人情，讲述那丰富多彩激动人心的故事和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