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日常穿搭小技巧教你穿搭技巧
190 2025-03-21
刊头题字:谢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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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了,回家过年的人们开始返程年,渐渐远去而记忆中此时故乡的年味正浓我的故乡,是鄂东南浠河畔的一个小村庄小时候常听人们说,“一江春水向东流”,而浠河的水是流向西边的,因而无端里生出很多的骄傲,觉得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会更加不凡,从这里开始的人生也会更加不同。
那时候小小的我,自负又敏感,内心里充盈着这隐秘的喜悦和期待,虽然有时候也顽劣,但自愿与读书求学结缘,渴望验证这小小的不同后来,书读得慢慢多起来,而家乡却渐渐远离兄弟姐妹们一天天长大、工作、然后各自成家四散开来。
家,变小了及至父母仙逝,那个儿时的家从形式到内容已不复存在每逢过年过节,心有隐痛,虽免除了舟车劳顿之苦,天涯游子的牵念却无处投递似无根之水,无论西东,总在飘荡想起那条西流的河,不禁失笑莞尔如此,家乡,终于变成了故乡。
(一)故乡的年是苕果儿的香气
记忆中故乡的年味是从腊月里炒苕果儿开始的物资贫乏的时月里,人们用终年的勤劳并不能换来匹配的财富和丰盈,常常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过年,往往成为不小的负担多口非劳动力之家尤甚而作为孩童的我们并不太能体悟父母的艰难,抑或不想理会大人们的这些烦恼,只执拗地期待着这年节。
期待着过年了,会有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平时难得吃到的糖果、点心和空闲“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物资的贫乏使爱意的表达变得纯粹而自然辛劳的大人们从来不曾忘记在忙碌的缝隙里将孩子们的欲望口袋填满。
大米、红薯、花生、南瓜籽、各种豆子和谷物,经过父母们的巧手制作,变成孩子们的过年零食和美好陪伴而孩子们的快乐总是如此的简单对米果儿和苕(家乡话,即红薯)果儿的期待从冬月就开始了秋高气爽,阳光充裕农忙之余,妈妈们会挑选上好的红薯,洗净蒸熟,去皮,在石臼里捣碎后,加入黑芝麻和一点点白糖,和成团,再趁热擀成大大的薄薄的饼片,接着将整张饼片放在簸箕里晾晒。
米果儿的做法也如此这般一两日后,饼片半干未干之时,最方便剪切这也是儿时的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放学回来,大人们还在忙着生火做饭我和姐姐找来剪刀,瞄准某块饼片的一个角,两个角,沿着边缘偷偷裁下一条,不露痕迹四目相对,暗笑窃喜,然后一路小跑,抢到灶前,争着帮忙烧火。
一个柴把子塞进灶膛,火苗直窜,这真是绝佳的烧烤时间把裁好的长条饼片妥妥地贴在火钳上,然后将火钳远远地架在明晃晃正燃着的柴把子上一秒,两秒,三秒,……,苕果儿慢慢膨胀,鼓起来,熟了!芝麻和红薯的香气很快地溢出来,飘满灶间,渗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美味,舒坦。
母亲自然也闻到了,却并不恼,只拿眼瞪了一下,说“火都被你们烧熄了,走走走!”于是,我们嬉笑着,抱着战利品一哄而散(二)故乡的年是干鱼塘的乐趣
男孩子们的快乐则来自干池塘一到年边,父亲们就要计划捞鱼了一网下去,池塘里的鱼儿们翻腾起来,有的跳出水面,高高的,又落下去,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也惊起围观中孩子们的阵阵欢叫男孩子们坐不住了,纷纷奔走相告:“要干池塘啦!”。
然而,这干池塘可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计划经济的年代,池塘们被抽干的命运也是轮流有序的因而若是轮到了家门口的池塘,那自是天大的运气男孩子们一放学就飞奔回家,围着抽水机,一个个摩拳擦掌,欢呼雀跃而水位下降得并不快,虽然出水口的水流很大很急。
一两天后,池塘终于见底,露出了黑黑的淤泥孩子们早已换好长长的雨鞋候在那了,家里条件好的、讲究点的穿上了大人们的下水衣,有不怕冷的干脆挽起了裤脚,露出白白的细腿儿在寒风中欢乐地颤抖大人们匆匆捞走最后一条大鱼后,这偌大的舞台便交由孩子们自由驰骋了。
胆大的先围剿深水区的水洼,浅浅的水深深的泥,一串水泡冒出来,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过,定是条大的漏网之鱼!腿慢慢靠近,双手悄悄的,从两边摸过去这边寻寻觅觅,那边躲躲闪闪良久,一个照面,一个激灵,一串水珠溅起,淤泥溅了一脸,手一滑,鱼儿溜了。
欸,好大一条呢!于是,一边叹息,一边游戏重新开始胆子不大的,都在淤泥浅的地方,手脚并用,地毯式摸索看见淤泥中有气泡的,或者哪里有轻微蠕动,甚至一两下突然的跳动,都是一摸一个准大大小小的鲫鱼,一下子装满了一小半篓筐。
还有一些胆子小的,如我,是无论如何不敢脱鞋子下去的只好一只手提着一个畚箕,另一只手拿着一杆长柄锄头,在硬泥边上走走停停,这里捣捣,那里挖挖,碰碰运气,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偶尔居然也能捡到一两条倒霉的鱼儿,算是对脸面有了个不错的交待。
(三)故乡的年是宫灯的流转
记忆中故乡年的色调是温婉的,并不全是浓墨重彩的红长江边,浠河畔,南北的年俗特色在这里似乎都不甚明显于我,记忆深处的那盏宫灯,一直明亮着华美,温暖,静静地悬挂,轻轻地摇曳,如一首窄窄的小令,就着柔和的月光,穿越时空,不断地款款而来。
少年时,有年就有这宫灯挑一个安静空闲的日子,叔叔小心翼翼地将其搬出来轻轻剥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只见宫灯骨架坚固、精巧依旧,只是灯体四周的彩纸已经褪了旧时颜色用毛刷蘸水,将彩纸抹匀浸润片刻,再慢慢撕下,用干净的绒布擦干。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设计布局和颜色搭配叔叔的心灵手巧,此时最能体现横梁彩纸用什么颜色,灯柱缠绕用什么材质,灯体四周要讲述怎样的故事,又寓意什么,垂穗的灵动与灯柱顶端的造型如何呼应,什么色系的彩纸能凸显烛光的温暖等等。
这些复杂细致的步骤都是精巧神奇的工艺一整天,叔叔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时间好像停止了,工序如此繁琐缓慢,前来围观的人慢慢少了,孩子们的耐性更是一会儿就没了,都陆续散去只有我,一直悄悄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敬意和赞赏,默默期待着这宫灯的最后完工和亮相。
黄昏时分,宫灯成了!亭亭玉立的,好惊艳!叔叔喜欢用温和色系的彩纸,低调,柔美,不张扬整体配色华丽却不妖艳,深浅错落有致,一如旧时江南小家碧玉,温婉动人宫灯糊好,内里再点上蜡烛,轻轻地挂在大门前,从腊月二十几一直到正月十六。
天天悄然迤逦,过往行人,拜年客人,都会驻足欣赏,艳羡不已这宫灯是我家独有的,也是儿时的我在过年时特别引以为豪的荣耀其来历倒不甚明了,大约是因为祖上也曾是书香门第的缘故家道的没落,也许是爷爷一辈子最为介怀的事情吧,经济的窘迫倒在其次了。
爷爷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沉默寡言,性情温和孙子辈里孩童众多,而他最喜欢的是我据说母亲生我那天,父亲在城里上班未归,产婆也还未到,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挣扎爷爷默默坐在堂屋前良久,听到婴儿哭声,掐算片刻,爷爷大喜,说“这将来是个女秀才呢,能读书!”祖孙间的缘分和传承可能从这一刻起就深深缔结了吧。
小时候的我却很笨拙,同龄女孩子们玩的各种游戏统统不会,有时候好不容易凭着“姐姐搭头”的身份混进游戏的队伍里,也是被各种嫌弃,很是伤人小小的我,又委屈又不屑,慢慢地脱离,骄傲地独立那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粘着爷爷,无论是他牵着牛去池塘饮水,还是坐在门前晒太阳,抑或是拿着小板凳在夜晚跑到十里八乡去看露天电影。
祖孙俩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我喜欢给爷爷讲同学那里看来的小人书上的故事,爷爷爱跟我说古书、话历史每每说到开心处,爷爷都会骄傲地指着门前屋后大片大片的田地说,“附近的这些田地,那时都是咱家的呢!还有上湾那块原先有个私塾,也是咱家的呢!”。
真是自古“人生长恨水长东”啊!爷爷的豪情、痛惋和落拓在我心里刻下了重重的烙印,任时光流逝,无法释怀小小的我,已经依稀懂得了人世的无常、大人的无奈,也自此心里埋下了一颗倔强的种子,不屈的情怀,和对知识的渴望。
生于七十年代的我,用母亲的话说是“赶上了好时候”,起码不用挨饿,不会受冻然而文化的贫瘠仍在,一如秋收稻场上的谷物,颗粒可数辛劳的大人们一心只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吃饱穿暖,知识和精神的喂养往往无暇顾及,任其野蛮生长。
小小的我,多思又敏感,叔叔的宫灯和爷爷的熏陶,不止给我精神的食粮,更给彼时的我无尽想像。而我所依存的文化空间也被打上了温暖的底色,厚重而苍凉。(四)故乡的年是酥糖的甜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无论丰俭,总是不易门脸上的“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土泥墙上的“年年有鱼”,似乎永远只是美好的愿景和神话记忆中,分田到户以前,我家一直是村里的超支大户家里孩子多,年龄小,又都在上学。
父亲在县城工厂里上班,家中只有母亲一个劳动力,经常受欺负,挣的工分也少得可怜村子里与哥哥姐姐同龄的大孩子们小学读完后,就大多回来务农了,放放牛,捡捡稻谷,或者除除草,拾拾牛粪如此也能帮家里挣得一个半个工分。
每到月初,生产队长在稻场给每家每户分发当月口粮喊到我家时,总是嫌弃又尴尬家里劳动力多的都是一担一担的稻谷往回挑,而我家却往往连一个箩筐也装不满,有时甚至没有,被上几月支完了于是继续赊,更多的时候是支不到。
一到年关,超支更多人们总爱嘲笑母亲说“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女孩子更是用不着!”语气里满是鄙夷、不屑和“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而母亲却不肯她生性刚烈,坚毅而隐忍,有主见有知识作为县城唯一一所师范学校的学生,临近毕业时,社会风潮席卷一切,学校解散,母亲回家。
历史巨幕,苍茫笼罩,车轮所到,滚滚倾轧,小小的个人,仓皇四顾,难以保全十九岁的母亲回家,还不善务农,听从父命,嫁人生子大船动荡飘摇之时,其间个人的命运总能如此轻易地被改写母亲的生命里从此有了我们,而我们有了彼此。
偌大的世界,纷乱的人间,偶然中的必然,我们骨血相连,相依相存,小小身体彼此扶持,躲在母亲并不丰盈的羽翼之下,不张皇,不怯懦,自由生长父亲温厚,每月拿回来的钱不多,全部交由母亲持家母亲虽然聪明能干,无奈家中要吃饭的嘴巴众多,粮食常有短缺。
孩子们的年龄间隔也不大,母亲怕我们争抢,凡事都会分个平均无论好吃的零食、好看的衣裳还是要完成的任务,从不偏袒,公平公正兄弟姐妹们对这规则倒很适应,若是遇到了自己不喜吃或是不想做的,可以彼此交换,各取所好。
哥哥偏爱甜食每到过年,母亲总要用几升白米换来一大块白糖(家乡话,类似麦芽糖,但比麦芽糖要硬),将其烧热融化,加入一点点炒熟的面粉,和成团后再擀成薄薄的一大片然后沿边缘一层一层地折叠,宽宽窄窄地堆成长条状。
用刀垂直方向依次切开后,再趁热将一团一团的塔糖捏紧成型这是一个很需要技巧的活儿从灶火的大小,白糖的融化程度,锅中搅拌的频率,面粉和白糖搭配的比例,揉擀和撑开时恰到好处的散粉的铺洒,塔糖的层次,到最后的定型,一步都不能马虎。
母亲总是边做边唠叨说,“做这东西麻烦死了!明年再不做了”可是,明年到了,同样的程序和唠叨还会再重复母亲的手真是灵巧,塔糖切好,只需将两端稍微下压,再往中间轻轻一挤,一个个Ω状的糖块就做好了我们叫它酥糖这时候,兄弟姐妹们都很自觉,虽偶有人偷吃一星半点儿的边边角角,大块的都没人敢动。
大家一起帮忙将酥糖整整齐齐、间隔有致地排列起来(因酥糖还是热的,彼此不能靠得太紧,否则容易粘连),像一列列等待检阅的卫兵,可爱极了母亲忙完其它,匆匆赶来这时候酥糖也已冷却定型母亲先将品相完美的酥糖挑拣一些出来,放进干净的白瓷罐里,盖上盖子,细心地将罐口和边沿的面粉擦掉,然后说,“这些都是正月里待客人和供租先的,你们可不能偷吃了!”。
我们自是不敢在萝卜白菜几乎充当一半主食的年月里,白米何其珍贵,而这酥糖则更是稀罕那是父母的节俭和艰辛,也是困难时期大人对孩子们一年一度的执着爱意和宠溺不大的湾子里,过年能做酥糖的人家甚少,而母亲从无间断。
母亲抱走装满酥糖的白瓷罐,搭上梯子,爬上阁楼,将其妥妥地放好,上面再压一块厚重的木板或者平整的砖块,作用既是密封保鲜,还能防虫防鼠防偷吃瓷罐的旁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沙罐釉罐,里面也都装满了花生、蚕豆、豌豆、苕果儿和米果儿等一些过年的吃食。
甚至偶尔还有一两块冰糖儿时的我,也曾偷偷爬上这阁楼小心翼翼地挪开木板,打开罐口,偷几粒花生,抓一把黄豆心中满是愧疚,眼里却全是光芒和欣喜于我,那真是一片有魔力的存在,打开任何一个罐口,里面盛满神奇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赞叹,和对母亲的崇拜。
母亲爬下阁楼,接下来是分发剩余的酥糖一堆,两堆,三堆,……,看了又看,匀了又匀,终于都大小相当,兄弟姐妹们开始各自认领姐姐们总是拣起一块,慢条斯理小心翼翼地吃完,然后将剩下的包起来,留着慢慢品尝儿时的我,最是贪吃,小小的胃似乎总也填不满。
有时候明明吃饱了,看见别人嘴巴在动,便露出十分眼馋的样子,很讨人嫌母亲见了,常常嗔怪道,“这伢儿莫非猪托生?”然而小吃货的好光景并不长许是因为嗜爱甜食,又或者家族的牙齿遗传基因不好,读小学时,有一次临近过年,我的牙病突发,整日整夜钻心的疼。
不能进食,还口水直流,疼痛难忍记得父亲骑着车带我到处去看牙,又是敷药,又是打针小城镇里医疗极不发达,而诊费药费又贵小小的我,也还懂得惭愧,觉得自己好像是家里的罪人和拖累终于疼痛有些缓解,然而再做小吃货已不能。
记忆中那一次的年过得十分黯淡因为牙疼,也因为敏感和倔强的孤单年夜饭那晚,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兄弟姐妹们开开心心,吃着说着笑着面对满桌子的菜肴和包面,我只能眼馋这些都是平日里吃不到的美食啊,我却只能看看。
生理的疼痛有时候真的能战胜所有的意志和情感小小的我,突然觉得好悲哀我默默起身,跑到灶间,坐在角落里,泱泱地憋闷,发呆,很难过却不敢哭出来(过年母亲是绝不允许我们哭的)母亲很快便有觉察那年的除夕,母亲给了我两块的压岁钱,而其他兄弟姐妹都只有一块,就连哥哥和弟弟也不例外。
传统的中国父母们总是不擅安慰,对于子女的爱护往往羞于言词表达,关心也是默默的母亲也如是她看见了我的挣扎,懂得了这个小女儿天生的敏感、内心的脆弱和倔犟,从此内心里也一定平添了无尽的担心和忧伤多年以后,母亲因疾病缠身,被彻骨的疼痛折磨得不成样子。
临终之前,她想要吃的就是这融化了的酥糖而她看着我的时候,眼里闪烁的仍是那晚的担心和忧伤我知道,母亲心里,放不下我,放不下太多从此,对于甜食,我只能浅尝辄止母亲虽然知道我的牙齿不好,却从来不曾少给我一块面对分到的酥糖,牙病的恐惧仍在。
起先我总会再三打量一番,剥下一小片放进嘴里,抿一抿,润一润,真的好甜然而却不敢真的放胆大口地吃时间久了,这酥糖倒吃成了累赘,又怕又爱后来,每次再分到酥糖,我干脆放弃品尝,直接推倒在哥哥的那一堆里,反正他喜欢。
而哥哥,自然从来也不曾让我们失望(五)故乡的年是花的颜色鸟的欢愉
记忆中故乡的年是清晨瓦楞上的薄霜,是池塘上空泛起的浓浓白雾,也是酷寒时屋檐下长长短短的冰凌,更是忽远忽近的锣鼓,不经意就响起的震耳鞭炮,和着袅袅的炊烟,各种吃食的香气,氛氲,温暖这样的故乡,一如白描的水墨,安静中藏着热闹,烟火气里飘来散淡。
典型的南方小山村,文化的底色也曾厚重,纷乱的现实却让人们停不下为着生存的脚步对花花草草的眷恋似乎并没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满畦满陇的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庄稼的绿色物质匮乏的年代,吃永远是第一要务,精神和审美还没上线。
叔叔的花鸟字却是例外。
记忆中,叔叔糊好宫灯后就开始帮人们写春联了张家大叔,李家大婶,邻里们纷纷抱来红纸,把自家大门对联选中、做上记号,排着队放好,离开叔叔开始忙起来把红纸在堂屋大圆桌上铺开,方方正正的红,透着喜庆叔叔思忖半刻,每张能需几幅,每幅多宽多窄,大门的高度和红纸的长度,该用九字对还是十一字对,后门对联如何与大门加以区别,还有牛棚猪圈对联该有什么寓意等等,都了然于心。
于是将纸对折,再对折,用手粗粗丈量一下后,折成需要的宽度,用剪刀裁好,依次叠起,放在一旁然后是磨墨记得当时家里有一方墨色砚台,又大又重,砚池较浅,砚体光滑叔叔有时会让围观的我磨墨,往往磨了很久,弄得我手上身上都是,汁的颜色却不够黑黢。
真是个苦差事!谁说的“红袖添香夜读书”,真是个美好的想像啊!古时女子,纤纤玉指,哪里做得了如此的粗活儿!后来,过年叔叔再写春联时已经换成了瓶装的墨汁,那方砚台也不知所踪隔壁左右的对联写完后,就轮到我们自家的了。
这也是我最为痴迷的时刻叔叔摆好纸,调好色,就开始作画,哦,不,是写花鸟字了用的纸比较特殊,不是特别平滑,吸水性很好,现在想起来应该也不是宣纸纸的颜色不是那种炫目的大红,类似苍锗色,抑或褐色叔叔拿起画笔,起势轻巧,落笔灵动,收束细腻。
向左流转,向右曲折,迤逦而下,又向上回环少顷,只见花瓣丰盈,枝桠苍劲,雀鸟欢腾一个“春”字已成!横撇竖捺,虚实相间,色彩布局,恰到好处真是“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下上其音”
这是一个魔术般的过程少时的我,虽然无数次站立一旁,目不斜视,但对于这般技艺和个中细节,仍然十分疑惑不能理解,无法熟稔乃至多年后的今天,记忆竟然越发模糊,往往不敢相信我曾身临其境那些花鸟字的形态和颜色仍在,摇摇曳曳,姗姗而去,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我在找回家的路。
记忆中叔叔是作画用色的好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古时君子大约不过如此吧!我小小的心里,对他充满了崇拜,用现在流行的话说,那真是大写加粗斜体红色的“服”啊!中学时,曾偷偷用铅笔模仿过叔叔的花鸟字,却画虎不成,很受打击,又没有天分,慢慢放弃以至淡忘。
几年前的冬天,姐姐陪我回过一次儿时的家彼时母亲也已离世,老房子冷落孤清,孑然独立门前屋后,唯草木之零落兮,十分荒凉推门进去,格局依旧,不见烟火,只留蛛尘打开抽屉,翻看旧物,儿时光景,读书种种,历历在目退立门前,喟然长叹。
那些花鸟字的记忆纷沓而来花有颜色,鸟在欢愉,而故家已不再(六)故乡的年是烛火点点星光满天
记忆中故乡的年是天色已晚时四野突然的安静,是鸡鸭鹅们闪着翅膀回窝的纷乱,是后院猪舍牛棚里不安的躁动,更是屋外老树的枝桠渐渐淡成墨色的剪影,远处山间地头闪烁的烛火,一两声或低沉或尖利的犬吠有种令人惶恐的静默,慢慢晕开。
“楚俗不事事,巫风事妖神”“不谓事神苦,自言诚不真”故乡属楚,遗风尚在社会变革,虽经破除,仍有留存“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对于先祖故人应常有追思缅怀,供奉祭祀,之所为孝,是为之念其中“三十夜的火,十五的灯”,最见一斑。
腊月三十,坟头墓前,烟把子燃起来,虔诚送亮;正月十五,四角扇形的红灯笼里点上烛火,影影绰绰漫山遍野,星光点点小年开始,父兄们就要去各处各地的祖坟山上,祭拜先人摆几样供品,上完香磕了头,放一串短短的鞭炮,口里念叨说“来接祖人们回家过年啦!”然后虔诚低首,一路默默,径直回家。
如此,祖先们算是被请回家中这天起,一直到正月十五,孩子们在家说话都得小心谨慎胡言乱语,自然不许;妖魔鬼怪之类的,更不得提除夕之夜,祭奠之礼最是讲究年夜饭之前,母亲会洗干净油锅,用火烧过,不沾腥味,不惹污秽。
有的富庶人家,还会单独准备一套锅具先是大菜,整鱼,整鸡和蹄髈三圆(鱼圆子肉圆子和珍珠圆子)是一定要有的,有时候还有藕粉圆子然后是一些现成油炸的菜,炸鱼块,炸藕夹,炸豆果等等;接着再上各类炒菜和蒸菜,如蒜苗炒肉,板栗烧鸡,蚂蚁上树,泥蒿炒腊肉,香酥鱼块,粉蒸肉;再加上一两盘时蔬素菜,就齐了。
又圆又大的桌子上,齐齐整整十六盘,四行四列摆好十双碗筷(筷斜放碗上),十只酒盅,再对应摆好十张椅子接着,从上首开始,父亲斟酒斟完一巡,稍作停留,再接着第二巡,第三巡是为团年诸礼毕纷纷默默跪拜此时气氛严肃,话语动作,庄重虔诚。
多年以后,我离开故乡每每异地过年时,对此祭礼总有回想果然楚人好信巫祝之道也?然君子之所为孝,先意承志故非恭顺诚挚不能偿“明发不寐”之苦吧除夕团完年后,记忆中大年初一凌晨三四点时,全家大小老少都得早起穿戴整齐,洗漱干净,“出天方”。
一串短短的鞭炮响起后,父亲轻轻撕下年夜封门红纸,“开门大吉,出方大利”将小方桌搬到门前空地上,对准方位摆好瓜果点心,小碗小碟,成双成行儿时的我,生性胆小,一到夜晚,即对大门外的世界生出无数的恐惧想起旧书传说,荒郊野外,总觉暗影重重,惊魂难定。
彼时的夜,仍然漆森森的,门前竹林那边黑得尤其浓密,林边的池塘一声不响,黢黢的泛着微光摆上一对红色蜡烛,插在高高的泥座上,燃起烛光歪歪斜斜的亮起来,四周的暗黑随之扭动,退散又聚拢抬头看,夜空正好,星光满天。
依次遥拜,似见天门广开,玄云飘风,盛装隐现多年以后,方知万物变化,固无休息,世间所有,全在流转无论天涯,那夜星空,一直都在年在故乡,有家才是年 (完)2017.2.3-6 于杭州重新编发后记:
《年在故乡》一文,大年初六开始,边写边发,共分四节。初次陆续推送之后,受到很多朋友喜欢,并有不少读者留言,希望我能整合一下,便于完整阅读。拖到今天,终于完成这一工作。感谢所有朋友的支持和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