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匠
今年没走多少路，却把皮鞋和靴子走到开裂，幸好靴子是走到家门口才开的，不然底都快脱了，真不知道怎么走回来。本来想着扔掉算了，想到卡上的余额只有四位数了，立刻打消这个念头，而且皮鞋虽然被人家说是大妈鞋，不过走起路来很舒服，陪我走过很多地方，到过很多城市，上次再去创一想买同类型的鞋子，走完几家店都没有找到。于是去南油买菜的时候，拎着这两双鞋，找到了补鞋的铺子。补鞋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汉，我去的时候，有两个人也在那里，其中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男子来拿放在那里修的两把雨伞，一把修好了，另一把修不好了，修鞋匠说要10块钱。中年男子爆了一句粗口，说修一把破伞要这么贵，都可以买一把了之类的，然后说五块钱得了。修鞋匠用很重的北方口音说：不行，很难修的，不收你贵的。中年男子一边叨叨，一边拿了8块钱，说：给这么多得了！然后就拿着伞走了。修鞋匠没再说什么，把钱收到了围裙前面的口袋里，继续着手里的活计。这时来了一个背着小孩的年轻妈妈，说小孩子鞋子的魔术贴粘不住了，换一对要多少钱？修鞋匠抬头看了看，说给三块钱得了。然后年轻妈妈就把鞋子放下了，说买菜回来再拿。修鞋匠说：等下还不得哦，下午再来拿。接着又来了一个顾客。我趁着空当，拿出鞋子，问修鞋匠还能不能补，他拿起鞋子看了看，和坐在店口的一位阿姆说了几句我没听懂的话。然后说可以，上线。我问:用胶粘还不行吗？上线好难看。他拿着鞋比划说:这里割个口子，线看不见，不难看的。胶粘了也穿不了几天的。我想修得太难看白天不穿就行了，问他多少钱，他说25块。物价飞涨什么时候给两双鞋上线，要25块了？上线不都是两块钱一双的吗？还是我太久没有补鞋了？不过我没有杀价杀得太厉害，因为我觉得这个修鞋的老师傅很像一个人，也是这样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爱开玩笑，手艺在身，顾客不断，要价很高，铺面杂乱。对，他像的那个人，是我父亲。
远在异乡，想到在家上了年纪的父亲，也是守着自己的修理摊，给别人修理东西，经常有顾客拿在工艺厂都修不好的东西给他修，在别的店铺做不了的零件给他加工。他经常是什么活都接，可是有些精细的活很花时间，要找材料，切割，焊接，钻孔，打磨。所以很多活，到了他应允别人的时间还没做出来，有些顾客会说迟几天再来拿，有些熟识的会叼侃他几句，有些兴许是急用，脾气上来时候，会爆粗口骂骂咧咧说上好一会。这样的事情多了，他就学会了插科打诨，他以前常说：跟顾客开几句玩笑顾客没按时拿到东西也不会太生气了。前几年他开始说:专门收贵贵的，顾客都不来了，我就可以退休了。可是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他年初卖掉了设备工具，抑郁了很久，他经过几个月的思想斗争，最后又把卖掉的车床买了回来，重新开门干活。他说：车床陪了他几十年，比我们在他身边的时间还要长。曾经我以为，他拼命干活只是为了挣钱供我们读书，等我们毕业了都有工作了，他就不用早上八九点端着早餐一边吃一边开门，中午也不休息，两三点才自己上来热饭吃午餐，晚上经常十点十一点还在干活。中学的时候，有次我在楼上，看见他把一张很破的席子铺在一辆汽车下面，然后钻到车底去焊东西，还有就是活赶不出来，顾客在门口骂他，玩笑开不过，他就给人家陪不是。还有就是有次他焊个三轮车，车主在油箱旁边放有块粘了很多油的抹布，他没有留意，焊接的火花溅到布上，引起了熊熊大火，隔壁卖煤气的拿来灭火器救火，不过车还是烧报废了。为此好像他还吃了官司，总之，这件事情困扰了他很久。他时常告诫我们，做事一定要仔细认真，一时的疏忽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还读书的时候我就想，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挣多多的钱老爸就不用干活那么辛苦了。可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报答父亲。
十几年前外婆还在的时候，每年春节总要去外婆家聚餐，每次父亲不去帮忙炒菜就算了，到了吃饭的时间经常还没有关门还在干活没来吃饭，去叫了几次才来，每次来我们都开吃了。年年如此，大家对他意见都很大。每年外婆家的春节聚餐，他都是大家的批判对象。二姨丈三姨丈脾气好，不说他什么，大舅小舅小姨丈说他是金钱梦，捡钱捡到什么都忘了。
那时我也觉得父亲给我们丢脸，也跟着大家一起说他。后来自己有了生活压力，经济负担，才知道父亲的苦衷。他出生在世代务农的家庭，因为文化大革命，没有能继续读书，早早地接过了犁把耕作，靠三亩三的田地养活一家老小。他不象他哥哥姐姐的家庭，有工资领，有粮票发，只用负担两个孩子。他也想像他哥哥姐姐一样，开学的时候不用到处去借学费，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有肉给孩子们吃，不让女儿们早早辍学打工供弟弟上学。所以他在种田的同时，自学修理技术，到农械厂打工，到后来借钱买车床，自主创业，靠着一个小小的工作间，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任。
前几年，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住院好几次，小病小痛更是家常便饭。2022年年初的时候，更是突然离我们而去。
这两年，我接受了离别伤，却低估了思念痛。愿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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