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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2025-01-16
二月河老师病逝的消息,令这个寒意浸骨的隆冬更加冰冷。朋友的电话和网上的消息同步传来,令我半天缓不过劲来,一直想着还有机会见面的。其实许多时候,分别就意味着永别。
想起10年前与二月河老师的见面,当时我还在河南工作,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二月河老师。也是这样一个冬天,参加省直文学界迎新晚会,未及结束,我和省作协副主席王钢、省文学院张颖两位大姐离席,直奔郑州西郊嵩山饭店1438房间,看望下榻于此的二月河先生。
按响门铃,里边人“哎——”,门外对一声“哎——”,里面又“哎”,外面又对一声,里边再“哎”时,门也就开了。书里读到过、电视里看到过的二月河,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胖胖的体态,随和的神情,因笑而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只穿着一件蓝条棉布衬衣,朴实、憨厚。不是我想象中风度翩翩的大作家,更像是风尘仆仆的老农民。寒暄坐下,才发现他赤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我暗自诧异:有这么热吗?但初次见面,没好意思问。
夸他最近气色好,他顿时很得意地借用《陕西日报》的8个字——“胖而不虚,土而不俗”,说这描述自己合适。
两位大姐和他是多年老友,谈话显得随意而亲切。话题从他的赤脚开始,他向我们大谈赤脚的好处,动员大家都试试,“你会发现,赤脚是一种非常好的状态,非常舒服。”他笑着说着,我心里却诧异和惊叹着,一个人该多洒脱,才能活出如此境界?
谈及他的日常生活,他概括了“五个一”:一天一首诗,一幅画,一幅字,一篇短文章,走一个小时的路。当然,五件事情不是每天都做,他开玩笑说:“都做不就成乾隆了?”
聊到书画,他调侃道,观书画者一看对方神态,就知是不是内行。一类是不动声色,只说挺好挺好,这是内行,嘴上说好,心里指不定咋想;一类是说又有进步,这类是专家;第三类是捧着你的字画咂巴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叹好,这类人是外行,尽可以送他书画。说完这些他狡黠地笑了,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问及官职,他居然费劲想了半天,说:“正高算官职吗?”我们集体摇头。他想了想说:“南阳市文联副主席,相当于副处吧?”随后又对王钢大姐调侃,“还没你官大呢。”王钢大姐反驳他:“那当初调你来省文联当副主席,你为啥不来?那可是副厅啊。”他答:“不愿,就是不愿当官,我不能为了那个位置失去了我现有的生存状态,这样多好!”张颖大姐说:“我不信你就没有失落过、后悔过。”他很认真地说:“后悔失落倒没有,但也不是没有羡慕过副厅,可这仅限于生病时,是那一级,就医时会省却许多麻烦。不用自己操心,往那儿一躺,许多事就有人安排好了。”他顿了顿,又说:“但我也不能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放弃自由的状态啊。”我们说:“那你争点气,别生病。”他笑着摇头:“生病是人生八大苦的前四苦,由不得自己啊!”
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二月河老师,粗犷的外表下可以感知他细腻的心。我表达了对他名字的好奇,他很耐心地向我介绍说,他本名叫凌解放,二月河是自己的笔名。他自幼随父母奔走在黄河两岸,从小就对黄河留下深刻印象。当他的长篇历史小说《康熙大帝》第一部写完后,需要拟个笔名时,他首先想到的是那条落日映照的二月黄河。他说:“三门峡陕县那个地方有个太阳渡,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太阳。太阳落山了,整个河面上,整个邙山,呈现一派非常壮观的玫瑰紫色,像流淌着一河黄金。”黄河到二月时冰凌开化,浮冰如万马奔腾,汹涌澎湃,非常壮观。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化解冻。“二月河”与“凌解放”恰恰暗合。他以此寄托自己的理想和希望,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数典忘祖。其实,布衣本色也正是二月河人格底蕴之所在。
1982年,凭着19万字的研究手稿,他成为中国红楼梦学会河南理事。当年,学会在上海召开学术研讨会。会上,有人提及,康熙这样一个以出众的才华和文韬武略,开创了我国封建王朝最后一个鼎盛时期“康乾盛世”的人物,至今没有一部关于他的像样的文学作品问世。这时的二月河竟“大出海口”:“我来!”此后,在清史、红学专家冯其庸的鼓励下,二月河费尽十几年的心血,先康熙,再雍正,后乾隆,清代帝王系列小说一部部接踵而来。
他说,这几部作品几乎费了他毕生的精力,一个字一个字写,一点都不能偷懒。他不会电脑,不会打字,也不会拼音,只能在稿纸上一张一张写,他把此誉为“手擀面”,说比“精致面”要好吃一点。
在写《康熙大帝》的时候,工资很低,也没有稿费,他连180块钱的电扇也买不起。夏天热得不行,手边上的汗沾着稿纸,把稿纸都弄湿了。到了冬天,又冻得要命。每天都是写到凌晨才结束,有时半夜走出户外,路灯下面还有光着脊梁在那里打扑克的,脸上贴着条子或者怀中抱着砖头。他觉得他们也挺辛苦的。他说,从这个角度上认为写书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这样坚持下来了。
对于写作,二月河有两个比喻:一个是说,每写一部书,就等于穿越一座大沙漠,确实感到寂寞而空寥,完全是一个独行客。当然在行进中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有些地方写起来很困难,感觉就像是在沙漠里边。绕过去,就有一片绿洲在等待着自己。另一个是说,写作是一种资源消耗,既是体力的消耗、脑力的消耗,同时也是知识的消耗、感情的消耗。资源当然是越消耗越少,要想资源再生,就必须不断学习,不断“充电”。为了充实自己,多年来他在夜间坚持读书、写作,很少在凌晨一点之前就寝。他说:“我并不比别人聪明,只是比别人勤奋,比别人专心。”
谈到读书,二月河说:“读书,是一个骄傲——谦虚——再骄傲——再谦虚的演变过程。读了几本书,就感觉骄傲得不得了。这么好的书,我读到了,你们没读到。再读书,就感觉自己太浅、太陋。再读,就感觉又有点雄心壮志。再读一段,又感觉自卑了。就在那儿反复,我不知道反复了多少回,这会儿回归到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一种自然状态,不是专门去研究什么问题。我感觉这是一种境界,能拿得起、放得下,能读进去,也能跳出来。”
数十年如一日地研究历史,他阅读了大量书籍和史料,比如《史记》《资治通鉴》《二十四史》等等,从而对中国各个朝代的制度和各种社会关系有了深刻把握,然后加上自己对历史的理解,形成了他笔下的官场文化和权术斗争。他说,写书是一个繁杂的过程,首先就要搜集清史资料。《清人笔记小说大观》《清朝野史大观》《清稗类钞》……连清人当初的日记统统都搜集,包括宫廷礼仪、皇帝衣貌档案、食膳档案、起居住。“这东西,没有什么巧办法,凭自己的感知、悟性,还有对这一时期政治、经济、文化全方位的掌握、理解。那时,一斤豆腐多少钱,我都知道,还有纯度10%到99%的银子怎么识别,皇帝一年中什么时辰穿什么衣服,这都需要从查资料开始。”
二月河指出,现实题材以作者的社会阅历为基础,而历史题材则以作者的历史阅历为基础。他说,写历史故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创作过程中把现代生活、现代思想意识,包括自己对历史、对现实的一些理解融合进去,使作品更贴近生活、贴近读者。康熙、雍正、乾隆三个帝王的统治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落时的回光返照,从纵的和横的切面写历史,以史为鉴,给现代人以启示。
二月河说,所有的牌子都是自己砸的,作家也不例外。作家越出名,读者寄予的期望值就越高,这时,作家就要慎之又慎,努力写出让读者满意的作品,决不让读者失望。一个作家的创作生命和自然生命一样,都有衰落、消亡之时。他说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延长自己的艺术生命,使自己的创作在相对稳定的状态下进行,一旦有一天被读者厌弃,就赶快退出文坛,不要赖在文坛上,不要以为自己是不落的太阳。
那天还谈到了他新近的创作,刚刚交稿一部自传小说,名字叫《密云不雨》,他在书中着重阐述了著书立作的原动力。
去了三位女士,他拿着烟盒挨个儿让,可都不抽,他自己也不好抽,但烟瘾又很大,于是就拿了烟盒翻来覆去把玩,到底还是没忍住,抽出一根点燃了,马上遭到张颖大姐的批判:“抽啥呢?抽烟没啥好处!”他冒出一句:“不抽烟没啥坏处。”说完自己笑了。
期间,他的宝贝女儿打来电话,从北京回来探家,他急着赶回去。我们问:“她妈妈不是在家吗?”他答:“她妈妈圈不住她。”女儿刚恋爱,向爸爸讨教恋爱秘诀。他看完女儿不断发来的信息后笑了,说:“这恋爱有法谈吗?啥都让参谋。”
不知不觉3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告辞,二月河赤脚送至门口,挥手告别。酒店昏黄的灯光下,他乐呵呵站在那里,活脱脱一尊佛像。